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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城。
当时我爸明着骗他们说抄近路,结果是绕道到就近的派出所。
我爸一看到派出所门口的警车,大喊警察,然后车里的那些人就将他捅死了。
这个过程,当年在省台和市台的新闻现场里放过一次又一次,伴着现场群众声泪俱下的描述和执勤警察的亲身回忆,还有车上和地下那一摊摊触目惊心的鲜血。
后来,很多领导到我们家来看望我们。
他的骨灰被放在我们市区的烈士陵园里,成了烈士。
我当时怎么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我爸长得胖,和人合伙开出租,因为常年要在家给我和我妈买菜做饭,所以他都跑夜车,白天睡一会儿就起来做饭。
他脾气好,就是不能看到欺负我,否则他会比谁都生气。
可是他是个挺胆小的人,连楼上楼下的一些难免的小摩擦,他都不愿意和人争执得罪人家,还总是笑嘻嘻地充当和事老。
和老妈的雷厉风行截然不同。
所以很难想象,他居然有一天会成为和歹徒顽强搏斗的英雄。
老爸在医院里因医治无效而去世的消息传到爷爷耳朵里的时候,老人家心脏病突发,一口气没上来,成了植物人。
就这么在同一天,世界上最疼我的两个男人再也不能继续爱我了。
当时,奶奶戳着我妈的肩头,哭得死去活来地说:“都是你这女人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你是个扫把星,当我二十年媳妇儿,孙子生不出来,还要了我儿子的命。
你觉得你是警察,你是英模,你什么都比他强。
你一直看不起他,尽知道说我儿子没用,不是男子汉。
如果不是你这么长年累月地激他,他能这么犯傻?” 早上一起来,白霖捅了捅我:“昨晚你做什么梦了?睡到半夜,听见你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梦话来着。
” “是吗?”我洗了把脸。
“真的。
而且肯定不是背单词。
”她严肃地说。
大二的时候考专四这事,曾经把我们逼疯。
我压力大就爱说梦话,据说我梦话里全是当天背的英文单词…… “不会是哭了吧?” 我歪着头,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是梦见你和李师兄结婚来着,然后婚礼上你还硬要把捧花塞给我。
” 白霖瞪了我一眼,恶狠狠地说:“你找抽是吧?” 随着考试越来越临近,图书馆上自习的人越来越多,到处都是紧张压抑的气氛。
我看了了几页泛读课本,开始有些瞌睡,便拿出日记出来写。
我以前一直觉得我肯定和世界上其他人类不太一样,我多半有别人没有的能力。
例如,我会比别人聪明,也许在某个方面有未被发掘的特殊天分,也许有肩负着拯救地球的命运,甚至认为自己说不定还有一天会像竹取物语中的辉夜姬一样被外星生物看中。
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一致让我坚定地认为自己是那么与众不同,直到我遇见慕承和。
他的出现使我认识到,原来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他才是唯一的。
我的人生观和自我价值感就此幻灭了。
据说,我们看到的如果是一辆车,那么智商超高的人看到的会是车内发动机的运行原理。
所以我在想,我对着他说话的时候,他会不会在计算我嘴巴里出来的唾沫分子以每秒钟多快的速度飞行到他的脸上。
唉……不知不觉又琢磨到慕承和身上去了。
我拿出手机,咬着笔头,想了半天也没找着借口给他发短信。
白霖瞅了我一眼,神秘兮兮地说:“小妮子,你情窦初开了。
” “呸呸呸。
” 本期最后的两节俄语课前,陈廷和慕承和居然同时出现四教楼下。
我和白霖遇见他俩,有点惊讶,异口同声地说:“陈老师,你回来了?” “嗯。
”陈廷温柔地笑,“你们有没有跟慕老师捣蛋啊?” 我瞅了瞅慕承和,心虚地说:“哪儿敢啊,他可比你凶多了。
” 结果来上课的还是慕承和。
他走上讲台,说完考试的注意事项,然后他说:“这是我给同学们上的最后一次课。
” 大家都是一愣,后来才开始明白他说并非放寒假,而是不会再给我们代课了,继而嘈杂起来。
小白老乡泪汪汪拉起白霖的袖子抹了抹眼泪。
白霖没好气地说:“你伤感啥啊,不是还有陈廷吗?你以前不也觉得陈廷很好吗?” 小白老乡惆怅地说:“可是自从看到了我们承和,我就对你们陈老师没兴趣了。
难怪孔子说:由奢入俭难。
原来就是这么个理儿。
” “瞎说,”白霖鄙视她,“你以为我是外语系的就没学过语文啊,这句话明明是欧阳修的名言。
” “是孔子。
” “是欧阳修。
” 两个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我扶额:“不是孔子也不是欧阳修,是司马光。
你俩以后出去尽量闭嘴,人家就不会知道你们没文化了。
” 课间的时候,慕承和回了办公室,我正好要将上次印好的资料原件还给他。
走到门口,正好听到陈廷的声音,原来他也还没走。
我笑着正要进去,却听到他俩谈话中有我的名字。
我耳朵天生就灵,便好奇地止步不动。
“这孩子挺有意思。
”这是慕承和的声音。
“她家里那样,我走的时候还挺担心的。
就怕不在的时候,她有什么难处,又没个大人替她担着。
”陈廷说。
“其实,她比我们想象中坚强许多。
”慕承和说。
走廊上袭来一阵寒风,将我额前的刘海吹乱了。
与此同时,我的心也有些乱。
原来,慕承和什么都知道。
一切都是我们误会了。
他从一开始对我的特别,不过就是代替陈廷来照顾我而已。
根本不是我,还有白霖她们误以为的那样。
我的手无力地垂下去,心里几番滋味。
原来……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
那么优秀出色的人怎么可能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动心?我自嘲地抽动了下嘴角,想笑一笑,却怎么也扯不出那个艰难的弧度。
他们又说了一些话,大概是关于我。
我却没有心思再听,转了半个身,将背轻轻靠在墙上,全身都有些无力。
五指一松,那两页的资料掉到地上。
慕承和给我的期末资料大部分是打印的,不过里面有些重点的备注则是他后来手写的。
原件被我自私留下来了,如今还给他的是复印件。
要是他问,我来路上已经想好应付的答语,就说不小心弄丢了,想来他也不会介意。
他发给我的唯一两条短信,被我存在手机里。
第一条是:不客气。
第二条是:没问题啊。
上次去听他的讲座,拿回来的那份扉页上印着他简介的演讲稿也被我夹在日记本里。
其他还有什么?没有了。
我缓缓蹲下去,去拾那几页纸。
办公室里射出来的光线,几乎照到我的手,我迅速地捡起东西,将手收了回来。
然后听到陈廷又说了一句话。
因为他说之前停顿了很久,所以即使毫不经意,也能听得很清楚。
陈廷说:“你不是和薛桐之间有什么吧?” 陈廷迟疑了下又说:“承和,不要因为家庭的某些相似点,你就把你小时候没有得到的爱全部灌注到了她的身上。
” 我匆匆下楼,给白霖发了个短信,叫她帮我把教室里的东西带回宿舍。
白霖回复我:你不上课了?还有一节呢。
我写:不了。
白霖又问:你怎么? 我写:肚子疼。
我回到寝室,打开电脑。
在网上溜达了一圈也不知道做什么好,随即上床,仰躺着,然后翻出钱夹。
我盯着老爸的那张照片,愣愣地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揣在大衣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给我打电话的就那么几个人,我想也没想就接起来,喂了一声。
“薛桐。
” 我听见他的声音,心中一紧:“慕……老师?” “去哪儿了?居然敢旷我的课。
” “我……”我一时之间思维空白。
“小姑娘,最后一节课都不给老师面子。
” 我心情紧张得要命,乱七八糟地解释了一番才挂了电话。
当他的声音说完“再见”,消失在耳际之后,心中又升起一点点难以言喻的惆怅。
可是,这种惆怅并未持续太久,便被汹涌而来的考试淹没。
奋战了半个月之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寒假。
寒假的时候,我一口气接了三份家教。
除了彭羽那孩子时不时地提到慕承和的名字以外,我的生活几乎和他没有了任何交集,反倒是刘启和我熟络了起来。
刘启也是本地人。
显然他和我不一样,整个寒假闲得要命,隔三岔五地打电话给我,不是约我去逛灯会,就是约我去看电影。
一次两次我都找借口,后来实在推不掉就索性将彭羽带去。
刘启在公园门口看到我带着一个拖油瓶出现的时候,眼神明显黯淡了下去。
彭羽偷偷背着刘启,在我面前下定义说:“薛老师,这男的铁定对你图谋不轨。
” “你懂什么?” “真没想到。
”彭羽感叹。
“没想到什么?” “薛老师居然都会有人追,可见那句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的俗语还挺正确的。
” 我狠狠瞪着他:“小屁孩,我要翻脸了。
” 可是,事实证明,我带彭羽来时多么正确的一件事情。
我们三个人走在游乐场里,刘启建议:“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 彭羽吃惊地看着他:“师叔老师,我一直以为摩天轮是青春期女生喜欢的玩意儿,没想到你也有这个乐趣?” 刘启只好改口说:“海盗船那些都挺惊险的,我怕薛桐害怕啊。
” “其实,我不怎么害怕。
”我申明。
“我也不害怕。
”彭羽附和。
于是,我们买了三张票上了海盗船。
刘启大大义凌然地说:“薛桐,你要是害怕的话不要逞强,闭上眼睛抓住我,叫出来就可以。
” 我冲刘启笑笑:“好。
” 就在我俩说话间,彭羽已经一屁股坐在三个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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