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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伸在眼睛边,却摸了一把眼泪。
寿峰道:“你头上发着烧呢,摸我这一手的汗。
你脱了衣服好好的躺一会儿吧。
”秀姑道:“好吧,你到外面去吧,我自己会脱衣服睡的。
”寿峰听她说了,就走出房门去。
秀姑急急忙忙就脱了长衣和鞋,盖了被睡觉。
寿峰站在房门外连叫了几声,秀姑只哼着答应了一声,意思是表明睡了。
寿峰听她的话,是果然睡了,也就不再追问。
可是秀姑这一场大睡,睡到晚上点灯以后,还不曾起床,似乎是真病了。
寿峰不觉又走进房来,轻轻的问道:“孩子,你身体觉得怎么样?要不然,找一个大夫来瞧瞧吧。
”秀姑半晌不曾说话,然后才慢慢的说道:“不要紧的,让我好好的睡一晚晌,明日就会好的。
”寿峰道:“你这病来得很奇怪,是在外面染了毒气,还是走多了路,受了累?你在哪儿来?好好的变成这个样子!”秀姑见父亲问到了这话,要说出是到沈家去了,未免显着自己无聊;若说不是到沈家去的,自己又指不出别的地方来,事情更要弄糟,只得假装睡着,没有听见。
寿峰叫唤了几声,因她没有答应,就走到外边屋子里去了。
过了一晚,次日一清早,隔壁古庙树上的老鸦,还在呱呱的叫。
秀姑已经醒了,就在床上不断的咳嗽。
寿峰因为她病了,一晚都不曾睡好,这边一咳嗽,他便问道:“孩子,你身子好些了吗?”秀姑本想不做声,又怕父亲挂记,只得答应道:“现在好了,没有多大的毛病,待一会我就好了。
你睡吧,别管我的事。
”寿峰听她说话的声音,却也硬朗,不会是有病,也就放心睡了。
不料一觉醒来,同院子的人,都已起来了,秀姑关了房门,还是不曾出来。
往日这个时候,茶水都已预备妥当了,今天连煤炉子都没有笼上,一定是秀姑身体很疲弱,不能起来,因也不再言语,自起了床燃着了炉子,去烧茶水。
这时,秀姑已经醒了,听到父亲在自烧茶水,心里很过不去,只得挣扎起来,一手牵了盖在被上的长衣,一手扶着头,在床上伸下两只脚,正待去踏鞋子,只觉头一沉,眼前的桌椅器具,都如风车一般,乱转起来。
哼了一声,复又侧身倒在床上。
过了许久,慢慢的起来,听到父亲拿了一只面钵子,放在桌上一下响,便叫道:“爸!你歇着吧,我起来了,你要吃什么?让我洗了脸给你做。
”寿峰道:“你要是爬不起来,就睡一天吧,我也爱自做自吃。
” 当下秀姑赶着将衣穿好,又对镜子拢了一拢头发,对着镜子里自己的影子,仔细看了看,皱了眉,摇摇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门来,嘻嘻地笑道:“我又没病,不过是昨日跑到天桥去看看有熟人没有,就走累了。
”寿峰道:“你这傻子,由后门到前门,整个的穿城而过,怎么也不坐车?”秀姑笑道:“说出来,你要笑话了,我忘了带钱,身上剩着几个铜子,只回来搭了一截电车。
”寿峰道:“你就不会雇洋车雇到家再给吗?”秀姑一看屋子外没人,便低声道:“自你病后,我什么也没练过了,我想先走走道,活动活动,不料走得太猛,可就受累了。
”这一番话,寿峰倒也很相信,就不再问。
秀姑洗了手脸,自接过面钵,和了面做了一大碗抻面给她父亲吃,自己却只将碗盛了大半碗白面汤,也不上桌,坐在一边,一口一口的呷着。
寿峰道:“你不吃吗?”秀姑微笑道:“起来得晚,先饿一饿吧。
”寿峰也未加注意,吃过饭,自出门散步去了。
秀姑一人在家,今天觉得十分烦恼,先倒在床上睡了片刻,哪里睡得着。
想到没有梳头,就起来对着镜子梳,原想梳两个髻,梳到中间,觉得费事,只改梳了一条辫子。
梳完了头,自己做了一点水泡茶喝,水开了,将茶泡了,只喝了半杯,又不喝了,无聊得很,还是找一点活计做做吧。
于是把活计盆拿出来,随便翻了翻,又不知道做哪样是好。
活计盆放在腿上,两手倒撑起来托着下颏,发了一会子呆,环境都随着沉寂起来。
正在这时,就有一阵轻轻的沉檀香气,透空而来。
同时剥剥剥,又有一阵木鱼之声,也由墙那边送过来,这是隔壁一个仁寿寺和尚念经之声呢。
原来这是一所穷苦的老庙,庙里只有一个七十岁的老和尚静觉在里面看守。
寿峰闲着无事,也曾和他下围棋散闷。
这和尚常说,寿峰父女,脸上总带有一点刚强之气,劝他们无事念念经,寿峰父女都笑了。
和尚因秀姑常送些素菜给他,曾对她说:“大姑娘!你为人太实心眼了。
心田厚,慧眼浅,是容易招烦恼的。
将来有一天发生烦恼的时候,你就来对我实说吧。
”秀姑因为这老和尚平常不多说一句话的,就把他这话记在心里。
当寿峰生病的时候,秀姑以为用得着老和尚,便去请教他。
他说:“这是愁苦,不是烦恼,好好的伺候你令尊吧。
”秀姑也就算了。
今天行坐不安,大概这可以说是烦恼了。
这一阵檀香,和一阵木鱼之声,引起了她记着和尚的话,就放下活计,到隔壁庙里来寻老和尚。
静觉正侧坐在佛案边,敲着木鱼,他一见秀姑,将木鱼棰放下,笑道:“姑娘,别慌张,有话慢慢的说。
”秀姑并不觉得自己慌张,听他如此说,就放缓了脚步。
静觉将秀姑让到左边一个高蒲团上坐了,然后笑道:“你今天忽然到庙里来,是为了那姓樊的事情吗?”秀姑听了,脸色不觉一变。
静觉笑道:“我早告诉了你,心田厚,慧眼浅,容易生烦恼啊!什么事都是一个缘分,强求不得的。
我看他是另有心中人呀!”秀姑听老和尚虽只说几句话,都中了心病,仿佛是亲知亲见一般,不由得毛骨悚然,向静觉跪了下去,垂着泪,低着声道:“老师傅你是活菩萨,我愿出家了。
”静觉伸手摸着她的头笑道:“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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