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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等他吹?我小舅子我能不知道?前天还找我操作过兔子呢,天上要是有道缝,他准能把老天爷都操作起来!这笔杆子早两年给姓贺的写过马屁文章,姓贺的这一上去,他这小动物还不贴上去了?!” 沈小兰知道丈夫对弟弟没什么好感,便说:“今天我对小阳也没好气!” 计夫顺态度却有些缓和,叹着气说:“老婆,咱们以后对小阳可得客气点了,事实证明,小阳同志活得比咱好,咱就得服气,就得好好向他学习,向他致敬!” 沈小兰瞥了计夫顺一眼:“计书记,你什么意思呀?这么阴阳怪气的!小阳的毛病归毛病,可这两年也没少帮过咱,咱多少也得凭点良心吧!” 计夫顺一把搂住沈小兰,笑道:“看看,误会了吧?小兰,我说的是真心话,你让小阳抽空到咱家来一趟,我得瞪起眼睛和他说点正事!小阳既然贴上了市一级的领导,我就得让小阳帮着操作一下了!” 沈小兰挣开计夫顺:“你歇着吧,太平镇党委书记当得好好的,操作什么!” 计夫顺认真了:“什么当的好好的?沈经理,我现在连自杀的心思都有!” 恰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沈小兰走过去,开开门,沈小阳一头倒了进来。
沈小阳也是醉醺醺的,进门就嚷:“姐,快泡杯浓茶,快,快,今晚两场!” 计夫顺马上接过话头:“还都是大宾馆,还都是好酒,小日子过得不错嘛!” 沈小阳冲着计夫顺灿然一笑,自嘲道:“计书记,有点腐败是不是?” 计夫顺忙道:“小阳,这话我今天可没说———我现在思想也比较解放了!” 沈小兰把泡好的浓茶往沈小阳面前重重地一放:“都解放到酒缸里去了!你们就这样喝吧,哪天喝死了才好!”旋又问,“小阳,贺市长又和你说啥了吗?” 沈小阳吹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吸吸溜溜地喝着浓茶:“姐,你操那么多心干啥?不怕老啊?就是贺市长说了啥,我也不能告诉你!你看你今天闹的,差点让我和贺市长都下不了台!姐,你这两年活得太累了,也该换个活法了:我给你联系了一个单位:星光电镀公司,每月工资一千三,你给我个话,去不去?” 沈小兰怔住了:“我都四十出头了,还真有这么好的单位要我?” 沈小阳茶杯一?:“也不看看是谁操作的,姐,你就抓住机遇吧!” 沈小兰略一迟疑,便摇起了头:“小阳,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走了,红峰公司九百多人怎么办啊?商城的官司又怎么办啊?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嘛!” 沈小阳咂起了嘴:“还责任?姐,你以为你是谁?是市长省长中央首长?谁要你负责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赵启功当市委书记时就想撤你了!我这么替你安排,是为你着想,也是为党分忧,为国分忧。
你再这么闹下去,峡江改革开放的大好局面就被你破坏了,亏你还是党总支书记,觉悟都不如我这个新党员!” 沈小兰又倔上了:“沈小阳,你说什么?赵启功想撤我?赵启功是什么东西?不是赵启功,赵娟娟能这么狂吗?官司会败诉吗?!我还就不信这个邪,就得讨个说法!”缓和了一下口气,又说,“前一阵子你姐夫还说,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变化再快,中国共产党执政的这个基本现实还没变!” 沈小阳冲着计夫顺讥讽地一笑:“你看看我姐这口气,像不像总书记?” 计夫顺便也好言好语地劝道:“小兰,小阳说得对,是没人要你负什么责嘛,你现在离开红峰公司市里巴不得哩!你想想,峡江市哪个基层干部敢像你这么和上面抗?说到底,这也不是你个人的事嘛,你何苦来呢!” 沈小兰气了:“照你们的说法,我早就该走了,是不是?那九百多人的死活,我都不要管,是不是?你们这还有点原则吗?我不说党性原则,就说做人的原则:当初是我代表公司和赵娟娟签的合同,闹到今天这种局面,我甩手走了,心里能安吗?人家不骂我祖宗八代?”摆摆手,“好了,你们都别说了,红峰商城的官司不翻过来,我哪里都不去,就陪公司的干部群众走到底了,这也算是一种活法吧。
” 沈小阳觉得挺没趣,站了起来:“好,好,姐,你厉害,你英雄!你这活法也真让人佩服,———你就好自为之吧,别等哪天连命都玩掉了!”说罢,要走。
计夫顺上去拦住了沈小阳,笑得无限甜蜜:“哎,哎,小阳,你家伙先别忙走啊,你姐的事说完了,我的事还没说嘛!坐,坐,你再坐坐,咱们好好聊聊!” 沈小阳却不坐,在门口站着,一脸的不屑:“你的事?计书记,陈兔子给你汇报了吧?那半吨兔肉可是我让大头掏钱买的,你那采访的事咱还是从长计议吧!” 计夫顺笑了笑:“你咋还记着这事?我都忘了!我是说调动,你能不能帮我操作一下,调到哪个好一点的乡里去?或者到县哪个局去呢?只要是一把手就成!” 沈小阳没当回事:“计书记,你把我当啥了?当你们县委组织部长了?” 计夫顺笑呵呵地把沈小阳按倒在破沙发上:“小阳,你不是贴上贺市长了么?贺市长后边又有赵省长,你就让贺市长给我帮个忙嘛!太平镇这倒贴钱的一把手我真不想再干下去了,你不知道,连刘全友那种家在镇上的小动物都在活动调走!” 沈小阳这才认真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姐夫,让我怎么说你呢?你不是我姐,到底是基层上的一把手啊,不能光想着自己能不能开上工资。
目光得放长远一点,得学学人家贺市长,干出点名堂,创造点政绩……” 计夫顺打断了沈小阳的话头:“小阳,你别给我提政绩,千万别提!一提我就恼火。
不是前任镇党委书记花建设弄了那么多花花绿绿的政绩,太平镇也不会落到这一步!你都想象不到我们财政到了什么地步,光对外的借款和担保贷款就是一亿三千八百万,几年也还不清!镇上大小十二台车,已经被法院查封了九台,我和刘镇的车也三天两头被扣。
到镇上任职一年零一个月,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沈小阳摆摆手:“计书记,你别说了,这情况你说了不止一遍了。
” 计夫顺仍坚持说:“小阳,有些情况你不清楚,今天我得给你说透:经济困难倒也罢了,更要命的是,人家前任书记凭这些花花绿绿的政绩升了县长,还牛得很哩,还要你负重前进,去起飞,去腾飞!我他妈的往哪里飞?只能往违法犯纪的道路上飞,再不跳出这个火坑,只怕迟早会烧死在这个火坑里了!” 沈小阳狐疑地看着计夫顺:“姐夫,你别吓唬我,啥违法犯纪?都咋回事?” 计夫顺这才把被迫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吃超生罚款的事说了。
沈小阳和沈小兰都长了脸,他们都想象不到,这个从县委组织部下去又自称懂政治的干部怎么会这么没有政治头脑,这么无法无天,竟敢在基本国策上做手脚,连一票否决都不顾了。
沈小阳皱着眉头问:“计书记,这么干时,你老人家考虑后果了没有?” 沈小兰又气又急,手指杵到了计夫顺的额头上:“你是发疯,是自掘坟墓!” 计夫顺麻木地点着头:“我知道,都知道!可我不这么干又怎么办呢?我是一把手,得负责任。
离休干部要看病,农中老师要吃饭,那么多烂事要应付,也只能以身试法了。
好在这不是我的发明,花县长在任时就这样干过了,大家心照不宣吧。
” 沈小阳倒吸了一口冷气:“姐夫,你别说了,我给你找机会操作吧!” 计夫顺嘱咐道:“小阳,还得抓紧,真闹出事来,我想走也走不了了!” 沈小兰责任心又上来了:“你真走了,镇上工作怎么办?烂摊子谁收拾?” 计夫顺眼皮一翻:“谁收拾?要我说,谁拉的屎谁吃,谁欠的债谁还!别他妈的都把别人当冤大头坑!我真走了,自问一下,还是于心无愧的,起码我没再拉一堆起飞的新屎!” 沈小兰责问道:“这种讲原则的大实话你咋不去和那位花县长好好说说?” 计夫顺泄了气,哭丧着脸道:“我他妈敢吗?!人家花县长还嫌债欠得少呢,让我解放思想,奔着十个亿,一百个亿去欠,前几天把话撂下了,能欠下来就叫本事!鼓励我们全球寻找资金,做好思想准备,迎接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到来……” 沈小阳哑然失笑:“就你们那鬼地方还全球寻找资金?还全球经济一体化?” 沈小兰却笑不出来:“你既然头脑很清醒,就要想法改变这种被动局面嘛!” 计夫顺有些失态地叫了起来:“我头脑清醒有什么用?改变得了这种讲政绩的现实吗?上行下效,从省里到市里到县里,那些大型政治动物谁不在没命地讲政绩?我计夫顺这种最基层的小动物不踩着老百姓的脊梁往上爬就很不错了!” 沈小兰激动起来:“那你早就该向县委市委省委反映,不行,我就去反映!” 沈小阳见沈小兰又倔上了,有些怕,忙劝道:“姐,你可别发神经,你自己的麻烦还少吗?你们红峰公司的官司还不知怎么说哩,就别再操那么多心了!姐夫的事我找机会办吧,必要时真得请贺市长帮个忙!”想了一下,又说,“姐,不是我杞人忧天,我真担心你们的官司会把贺市长给填进去!” 沈小兰这才想起来问:“哎,小阳,怎么听说贺市长是赵启功的女婿?” 沈小阳点点头:“咋突然想起问这个?人家早就是赵启功的女婿了!” 沈小兰长一声短一声地叹着气,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沈小阳听罢笑了:“姐,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说别人我不知道,说贺市长我太知道了,我早就深入采访过他,给他写过两篇大文章!三年前不是赵启功反对,李东方就让贺市长当上市政府秘书长了!姐,你别看贺市长是赵启功的女婿,他们翁婿关系微妙得很,贺家国的后台倒是李东方!贺市长和我说了,这次一定要按李东方书记的指示把红峰公司的官司搞到底,你就放宽心吧!” 沈小兰却不敢放宽心,沈小阳走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又和计夫顺谈了好久。
计夫顺不知是应付她,还是宽慰她,又改变了看法,说是对一个男人来说,知遇之恩远远大于亲情关系,更何况翁婿关系算不得什么真正的亲情。
计夫顺振振有词说,红峰商城的官司关键在市委书记李东方的态度,只要李东方不怕得罪他的老领导赵启功,事情就大有可为。
沈小兰便又随着计夫顺的话头去想李东方的态度,新的疑虑禁不住潮水般泛上心头:李东方一直在赵启功手下做市长,做了八年,过去和赵启功的关系又那么好,犯得着为红峰公司九百多号干部职工得罪自己的老领导么?再要问计夫顺时,计夫顺已睡着了,因为喝了不少酒,呼噜打得像震天雷,身上的被子也滑到了地上。
沈小兰拾起被子给计夫顺重新盖好,心事重重地坐到窗前发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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