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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缓走下台阶,数百级台阶在他可怕的双腿下缓缓行过,脚步声“哒哒”作响。
“有机会与明尊教首一战,真是我道中人的幸事。
”苏秋炎颔首称赞,“裘先生将军气度,若是没有你,明尊教何有今日的声势?” “我不过也是一个怯懦的可怜人。
不死于此,无颜见我五部教友于光明天宇。
”裘禅停在台阶下,“诸公谁人赐教。
” 苏秋炎沉默了一瞬,左右看了看。
“二十年前,魏某初窥剑道,家师方忏轩曾言,武功之道,不求生,但求死,那时魏某年幼,还不曾理会其中深意,转眼已是二十年了。
”魏枯雪青衣长剑,缓步出列。
“那么是昆仑剑宗的魏宗主要赐教了么?” “天下间,谁人不死?我和裘先生公平一战。
若是死了,能够死在清净气使的法身结下,也算不枉我练剑二十年。
”魏枯雪缓缓解开剑上紫绫。
“我代魏宗主与裘先生一战。
”天僧出列。
魏枯雪扭头,看着面容庄严的僧侣。
“望宗主成全。
”天僧合十。
魏枯雪点头:“好说。
” 裘禅缓步走近,越过偌大的广场。
“清净气使宜当避开火堆,我不想在那两件神器没有焚毁之前再被人夺走。
”苏秋炎忽然道。
“掌教算无疑策。
”裘禅微笑站定。
“那容我上前。
”天僧缓步逼上。
苏秋炎和魏枯雪对视一眼,跟在天僧身后。
双方间隔五丈站定,一侧是光焰冲天,一侧是无尽的夜色。
天僧大袖随风而动,双手合十:“裘先生请。
” “大师请。
” 裘禅一笑而动,他手中长鞭无形,破风发动,只能听见一道风声,在空气中像是一道细细的水柱急速逼近天僧的面门。
天僧念了一声佛,那道水柱般的长鞭在他合十的手掌上一弹,被生生弹开。
天僧忽地发动,急进如飞星。
法身结在地上蛇一般昂首,这次却是分别攻向了魏枯雪和苏秋炎。
魏枯雪不动,掌心霜色弥漫,一掌抽去,像是随便一个耳光,打开了鞭梢。
苏秋炎也不动,眉心火影一闪,火圈降下,挡住了凌厉的一击。
裘禅也扑近。
可是他和天僧在半途擦肩而过,天僧扑向了光焰堆,裘禅扑向了魏枯雪和苏秋炎,千千万万的鞭影纵横,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落网撒开。
魏枯雪和苏秋炎要动,可是空气忽然变得粘稠如胶,他们动一下手指,也要千钧之力。
那两件鸣动的神器就在眼前,天僧不顾一切,伸手就要探进去! 可是他的身形忽然滞住了,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贴在他的背心。
就在他背后一丈,有一个平静至极的呼吸声。
天僧站住了,大袖垂下:“中天散人。
” “你真的很聪慧,无怪乎忘禅看好你。
”苏秋炎淡淡地说,手心隔着半寸按在天僧的背心。
天僧回头,裘禅的法身结缠在魏枯雪的指间,两人端静如处子,凝然不动。
可是那根近乎透明的长鞭上却传来蜂鸣般刺耳的声音。
“你早就怀疑我了?” “妙风。
”苏秋炎冷冷地笑了,“你自以为藏得很深?可知道忘禅为什么收你为徒,为什么苦苦养你二十余年?为什么不惜开三界修罗堂,授你‘心魔引’?你也是可以化身光明皇帝的人啊。
” “你说……什么?”天僧的脸色微微变化。
“《杀神三章》中也包括了你啊。
早在二十年前,方忏轩、忘禅和我就已经知道终有这一日。
二十年来,没有一夜我不梦见自己被烤在末世的烈火里,也没有一日我们不在做准备。
忘禅收你为徒,因为你身上的光明火炽烈无比,我们需要一个真正接近光明皇帝的人,研究他的体性,观看他的成长。
而你就是这样一个人。
忘禅开三界修罗堂授予你武术,那近乎是神术,尤其传授你‘心魔引’,那不是邪术,是至高神术,我们在看你的变化,你是一个神的胎儿!”苏秋炎摇头,“而你真是奇才,我和方忏轩都断定你研习‘心魔引’必入魔道,而你不但能够克制住,而且终成绝艺。
可惜你身体里光明火还是压不住,那是随着你血脉流传的东西。
我见你的第一眼就想说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如此的俊才!” “原来是这样。
”天僧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
“跟他们同去吧。
也许你离光明天宇不远了!”苏秋炎说到最后一个字,手中南天离火发动。
一个人影却在这时从地下冲出,地面覆盖的石条为他一击所粉碎,他在碎屑中冲天而起,手中的苗刀红光闪动,劈向苏秋炎的顶门。
刀声仿佛鬼泣。
“红月刀,哭断肠,好!”苏秋炎断喝,“草庵的地下通道四通八达,想不到连这里都有。
” 他的手离开天僧背心,一把抓了出去。
他从未显露过什么武功,可是这一抓,无可防御。
梁十七在半空中为他抓中,刀被他剑鞘一磕,飞弹出去。
而苏秋炎掌心离火已经止不住,梁十七没有挣扎,苏秋炎抓在手里的已经是一具焦黑的尸体。
“十七……”风红低声说。
天僧却没有回头救援,他像是疯子一样冲进了光焰里。
他全身都烧着了,可是他仍死死地抱住了剑和甲,烧得金黄的金属烫在他的皮肤上,立刻冒出青烟。
剑和甲高亢地震鸣着,像是磁石一样黏在一起分不开。
天僧抱着它们,在火焰中剧烈的喘息,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
他仰天发出一声嘶吼,奋起最大的努力把剑和甲抛出了光焰。
“穿上它们!裘禅!穿上它们!即光明圣皇帝位!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白衣的僧侣在光耀中咆哮,他的皮肤被灼出无数的水泡,又快速地裂开流水,迅速又被烤干,血流了出来,很快结了干痂,很快再次开裂流血。
那个佛子一样的青年已经不复存在。
“原来你是妙风,难怪你从来都不跟我说清楚。
”裘禅苦笑,“多谢你,可惜已经没有用了。
” “快!快!杀了他们!不然,所有人都会死!”天僧挥舞着燃烧的大袖在火焰里喊,强烈的风势从他身上涌向四周抵挡着火流,可是他就要抵挡不住。
他扭头看着台阶上的风红,像是回望亲人的孩子。
“多谢你,妙风。
可惜我不行了,从我遇见那个人的那一天,他就把暗魔的种子种在我血里,我再也没有正位为光明皇帝的机会。
”裘禅摇头,“虽然我也想过要去体会那种光耀的感觉。
” “你已经尽力,现在看我的了。
”裘禅转向魏枯雪,“那么魏宗主,继续我们未完的一战吧。
” 天僧倒了下去,他被光焰吞没了。
魏枯雪拔剑,“噗”的一声如叩朽木。
他旋剑而舞,全身霜色弥漫,缓步而进。
“好!”裘禅大赞。
他双手脱离鞭子,鞭子却像是灵物一样跳跃在空中,直击魏枯雪全身上下。
与此同时裘禅如飞鸟般扑出,迎上魏枯雪的剑刃。
魏枯雪不为所动,继续舞剑而前。
两人一擦而过,各自停下,裘禅没有出手,魏枯雪的剑上也没有染血。
法身结重新落回裘禅的掌心,如同有灵性。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裘禅摇头苦笑,接下来,他做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用长鞭紧紧地绕上身几圈,然后在胸口打了一个结子。
“好剑,好剑气。
”他点头,缓缓坐下。
“确实好剑,确实好剑气。
”魏枯雪迎风看剑,缓缓将纯钧纳回了剑鞘中,“有朝一日我死,不知可有人以如此好剑杀我?” 裘禅坐下,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他左肩而下一道极细的白线忽然向周围渗透,白色中透出一线血红,复而凝聚。
他的双腿忽然完全分崩离析了,只剩下上面半截躯体,而他的上身也已经被不知何时递出的一剑自上而下剖成了两半! 他用鞭子束起了自己,不过是给自己留最后一具还算完整的尸体。
魏枯雪默默地看着绵绵飞雪,静了片刻,他忽然摇头轻笑一声。
古剑纯钧连鞘在他掌中一旋,青袍飞扬,他大步走到了台阶下。
叶羽看着他的老师走到台阶下,仰头和他相望。
他忽然觉得自己距离这个至亲的人如此的遥远,魏枯雪没有说话,就像幼年在昆仑山习剑的时候,叶羽浸泡在彻寒的冰泉里,内息接不上来,几乎要放声大哭。
那时候魏枯雪也总是这样默默地看着他,不安慰,也不移开视线。
猫儿、狗儿、猪儿、兔儿都在惊惧地颤抖,风红揽着他们,一步步退后。
魏枯雪并不拾级而上,世子和苏秋炎也只是在远处等候。
台阶上的老弱妇孺们默默地对视,他们之间忽然有了默契。
同一瞬间,他们爆发出喊杀,抄起身边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冲了下去。
“不要去!”风红凄厉地大喊。
她也要跟着冲下去,可是她不能放开那四个孩子。
魏枯雪默默地看着台阶上涌下的数百人,背过身,古剑纯钧并不出鞘,由下而上凌空一挥。
剑气化为无形无质的霜刀,像是纵贯天地似的巨大,它所到之处,无不冰封,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们前冲的势头还在,却已经变成了不会动的冰人,这些像是冰雕般的人滚下了台阶,一一摔碎在魏枯雪的身前,不流一滴鲜血。
魏枯雪并不回头,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不要去啊……”风红的第二声呼唤还在喉咙里,可是她已经没有必要再喊了,近百人为一剑所斩杀。
她的声音最后变做了喉咙里的哭腔。
叶羽默默地看着,目光呆滞。
他慢慢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蹭着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接近他的老师。
他浑身没有一丝力量了,胸口里的血也冷了似的,摇摇晃晃,像是随时可能摔下去。
魏枯雪对他伸出了手,却不是去迎接,而像是一扇凌空的门,阻挡叶羽让他不要再前进。
他转过身来:“叶羽。
” “师父……”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的师祖方忏轩生前就是这么说的。
你看到了这一切,你发现了根本不曾料想过的结局,而我却瞒了你。
这很奇怪,是不是?你心里应该已经很清楚了,只是你不愿意承认。
”魏枯雪低声说。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叶羽捂着头,他想要痛哭,却又哭不出来。
“这就是《杀神三章》在二十年前便定下的结局,你和天僧一样,也是被列在名单上的人。
” “我不懂……我不懂……师父,我是谁?”叶羽跌跌撞撞地下了一级,“师父,你告诉我,我是谁?” 魏枯雪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以往面对这个年轻执气的徒弟:“傻徒弟,你也可能是光明皇帝啊。
” 他又叹了一口气,像是已经疲惫之极:“方忏轩带你回昆仑山的时候,就知道你的危险。
他本想观察你的变化,可是最终却把你列入门墙。
他本该在你长大前就解决一切,可是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痛下杀手,不过是他太寂寞了。
要杀一个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孩子,谈何容易。
” 魏枯雪笑着摇了摇头,笑容凄凉孤寂:“你不会知道多少次你睡熟的时候,方忏轩提剑站在你的床前,那时候我还很小,躲在门口偷看他,看他有一次站到天色将明,默默地伸手摸你的脸。
你觉得他对你不好,总是喜怒无常,想起来就会吼你、骂你,可是你却不知道他心里有多苦。
纵然剑气绝世,他的心终究还是太软了。
我上昆仑山比你还晚,那几年是他一生中最寂寞的时候,他种了桑树,桑树也养不活,他只剩下你。
那时候你还是不满周岁的孩子。
他轻功绝世,去雪地里抓怀孕的雪羚,挤羊奶给你喝,他居然真的养活了你。
我打赌,这是他一生中觉得自己做的最成功的事。
” 他又笑了:“你叫我师父,可是你的剑最初是方忏轩教的,他才是你第一个师父。
你顶撞我我从不介意,因为我知道在你看来我们其实是朋友。
而在方忏轩看来他是你的父亲,你太师祖死得很早,那时候方忏轩只有七岁,孤独一个人守着诺大的月照山庄,直到你的出现。
人心有时候就是这么软弱,即便知道襁褓里养的是魔神,可是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就下不了手。
” “我们昆仑山的人,代代单传,总是太寂寞。
说起来,月照山庄真是一个让人觉得冷的地方。
”魏枯雪从背后拔剑,他的背上另外负着一柄古剑,正是叶羽习惯用的龙渊。
“叶羽,你可以怪师父狠心,但是我没有选择。
我们所有人,在涉入光明皇帝的旧案时,已经知道绝无后退的机会。
”魏枯雪将龙渊高高地抛上台阶,准确地落在叶羽脚下几级,“无论是神明或者魔鬼,无论是善良或者邪恶,也无论是解救或者毁灭,我们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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