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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声叫皇后,“香珠是你独自做成的么?可有谁接触过?” “是我自己做的,她们要帮忙,被我谢绝了。
”她颤声道,“梁娘子生辰那天,她邀你在宜圣阁饮酒。
下半晌你歇在她阁中,我想去接你,又舍不下脸,在迎阳门上徘徊了半日,到天黑才回庆宁宫,官家还记得么?香珠就是那日做的,做成了晾晒在窗台上,我不在殿中,有没有谁动过手脚,我也不知道。
” 他苦笑不已,“你总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来证明自己……一再的,叫我如何相信你?” 她心都要被他抻碎了,哽咽道:“你说过不会怀疑我的……” 那些缠绵的话仿佛停留在上辈子,他迟钝地点头,“我的确承诺过,可是现在想起来,竟有些拿捏不准了。
为什么一定要我相信你?是做了亏心的事,为自己找后路么?” 她的心往深渊里坠,拉都拉不住地坠下去。
“我从来没有害过你。
”她撑着书案垂下头,因为周身疼痛,不得不喘上两口气,“先前说的也都是实话,我俯仰无愧。
” 他嘲讪道:“信就信,不信就罢了,是这个意思吗?你放心,我会查证,涌金殿中侍立的所有宫人,还有你近身的那几个,会审问,甚至严刑拷打。
如果找到下毒的人,我不会冤枉你,但如果找不到……” 找不到将会怎样,他没想好,也说不出来。
眼下脑子里混乱,无数的错觉混杂,害怕自己一时下错了令,做出难以补救的事来。
略顿了顿,挥手道:“回去吧,回西挟去,会有旨意给你的。
” 她心头一片悲凉,哭也哭不出了,只是望着他说:“官家,我宁愿一死,也绝不受屈。
”语毕不再看他脸上表情,掖着广袖退出了文德殿。
恨他么?不恨,她可以体谅他。
他是真心实意待她的,恨只恨自己,没有自保的能力,让他陷入这样巨大的痛苦。
又是只差一点点,他的命是捡回来的。
幸亏是在文德殿里议政,幸亏身边有人,若是无人发现,麻痹窒息了,真就无声无息地死了。
她下了台阶茫然四顾,春渥和金姑子她们不见了。
站了会儿才想起来,她们又被带走了,可能去了殿前司大牢。
秦让上来接应她,“臣送圣人回西挟。
” 她呆滞地转头看他,“供奉官,你说官家还会见我么?” 秦让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很觉得可怜,安抚道:“圣人放心吧,官家一定会去看你的。
如今真相还未大白,官家又在病中,突然得知了这样的消息,一时没有对策。
” 她慢慢往回走,走在宫墙间的夹道里,天是长长的一溜,通向远方。
过了迎阳门就可以看见西挟灰苍苍的屋脊,她喃喃说:“我没有必要那么做……我是无辜的……” 官家贴身侍候的人都知道,那串香珠是皇后送的,官家珍爱异常,连上朝都必需挂在腰上。
如今出了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秦让看她颓败,心里替她惋惜。
当初意气风发的皇后,稚气娇憨,同官家吵起嘴来不要命,那时也是仗着官家疼爱吧!如今忽然从云端落到地上,就像开了米瓮舀米,却发现连最后一餐也做不成了,该是怎样凄怆的一种心境!自己是得她提携才高升的,虽然属于歪打正着,但照样心存感激。
不能为她做什么,唯有多劝慰她两句,搜肠刮肚道:“圣人且不要忧虑,官家心中也不确定,所以刚才拉荣国长公主凑局,是为了在太后面前为圣人开脱。
眼下官家还未大安,圣人按捺一两日,等官家病愈了,什么样的事他看不透呢!”说着一笑,“真的,臣从未佩服过什么人,可自打入了福宁宫,对官家真是五体投地。
官家极聪明,不声不响的,无论多棘手的事,只要他想办,必定能办成。
圣人是官家心爱的人,遭受了不白之冤,他定会为你洗刷冤屈的……” 只要他想办……若是他不想办呢?她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除了听天由命没有别的办法。
想起刚才是秦让传了东宫的消息给她,她惦记云观,又害怕问起,犹豫了很久才道:“宁王如今……” 秦让叹了口气,“殿前司赵指挥使亲自验的尸,宁王是饮金酒自尽,配方配得好,不会有太大的痛苦。
据说死时神态安详,也许对他来说结束就意味着解脱,也没什么不好。
他这一辈子难,谁还没点血性呢!只是遇上了官家……不过有手腕者得天下,自古就是这样,要怨就怨命。
”他引她入西挟甬道,一面问,“圣人心里放不下吧?臣知道圣人和宁王是至交,臣托人去打听殿下落葬的地方,帝陵是进不去了,但也不会埋得太远,臣探到了消息就来回禀圣人。
” 她到了殿前,站在檐下慢慢点头,“劳烦你了,我如今失势,还蒙你不弃。
” 秦让道:“圣人别这么说,臣虽是微末之人,也懂得知恩图报。
以前圣人鼎盛如日当空,臣不能报效,如今遇见个小坎坷,臣正好趁这机会逢迎拍马,待圣人渡了劫,臣也好跟着得道升仙。
” 他尽力开解她,无奈她高兴不起来,前途后路想了又想,似乎只剩酸楚了。
她抬手从头上摘了支步摇交给他,“拿到质库(当铺)换些钱,替我准备纸车纸马捎给他,别让他在下面缺人使唤。
” 秦让双手接过来,呵腰道是,“圣人放心,交给臣,臣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圣人入殿吧,今夜春妈妈她们恐怕回不来,圣人还需自己照顾自己。
汴梁秋日短,夜里风大,圣人千万别受凉。
” 秾华颔首,他长长一揖,回身往外去了。
她回到殿里,又是一殿的死寂,反正不是第一次,已经习惯了。
她坐下来,看着满眼箱笼铺陈,突然失了兴致。
上床去,卧在绵软的被褥里,昏昏欲睡。
不知躺了多久,似乎很悠长,锦绣繁华未能入梦来,睁开眼时天光还有些微亮,但殿内已经暮霭沉沉了。
她下床找火折子点灯,小小的一簇燃起来,只能照亮殿角一隅。
拖了张圆凳坐下,定定看着火光发呆,如果点了帷幔会怎么样?恩怨情仇是不是可以在烈火里消散…… 奇怪她那么年轻,却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厌世了。
其后三天,她一个人孤零零在西挟度日,春渥她们一直不回来,官家也没有出现。
她还在苦守着,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怎样的命运。
不过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惩罚比失去他更重的了。
她就这样坐在院子里的梨树下,面朝大门,眼巴巴地盼着、听着夹道里的动静。
可是从早到晚,只有呜咽的风声从宫门上呼啸而过。
她希望他还能来,至少再让她辩解两句,然而他似乎决意冷落她了,人不来,也没有消息。
她又开始担心他身上的毒,医官说出了汗就会好的,除了那个珠串,应该没有别的埋伏了。
她只盼他快些痊愈,想起他前几日病病歪歪的样子,又寻不到病症的出处,都怀疑他染了风寒。
可是治又治不好,实在令人焦急。
反正她自己不要紧的,就是伤口有些痛。
大概颠踬得太厉害了,重新渗出血来,把褙子都染红了。
她无心处理这些,那晚是花了大力气才克制住没有去点燃帷幔,如果最后死于失血过多,也算是个正当的死法。
瘸腿黄门依旧给她送饭,她不愿意挪动,他就搬两张胡床并排放着,把饭菜搬到她面前。
宫里眼下被毒怕了,不论什么食物,都要再三再四地验,黄门把银针取出来,要搁进菜里的时候她抬手阻止了,“没人会给我下毒的,以后用不着验了。
” 她是起兵的关键,死了就没有由头了。
如今不管是禁中的人也好,乌戎的人也好,没有人希望这件事搁置下来,所以谁的碗里都可能有毒,只有她的是最安全的。
当然如果真有毒,毒死了也是桩好事。
她不惧死,蒙受不白之冤才是最可怕的。
她把筷子举起来,实在没什么胃口,又放了回去,“你在外面听到官家的消息了么?他的毒解得怎么样了?” 瘸黄门说:“今早都知训话时提起官家的政命,料想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吧!圣人吃些东西,这三日来只进团子大的饭食,身体要撑不住的。
”说着瞥见她胸前凝结的血污,迟疑道:“圣人的伤势还未好,这样下去不成的。
臣去太医局请大夫来给圣人看伤,万一伤口化了脓,那可是要累及性命的。
” 她摇摇头,“没那么严重,换件衣裳就好了。
” 黄门看她起身回殿,心道换了衣裳不过掩住表面,里头还在流血,治标不治本的,有什么用呢! 惙怛着转身,猛看见个人影,吓了老大一跳。
待看明白了,嗬了声忙长揖,“与官家请安。
” 他没有理睬他,背手往殿里去了。
之前为了看护她,他在西挟也住过两日。
这地方原本是延义阁旧址,皇帝讲读之所,英宗时期改为囚禁李妃之用。
据说李妃倨傲,常常冲撞英宗。
也是爱而不得吧,英宗未将她送进永巷,退了一步,画地为牢,李妃便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十年。
人和人其实有很大的区别,有的人对禁庭的生活无师自通,有的人花费一辈子,也参不透其中奥义。
游刃有余者不见得成功,不得其门而入,也未必就是失败。
他的皇后呢?属于哪一种,他也不知道。
殿宇深阔,天冷下来,日照不温暖,殿里光线朦胧,伴着微微飘拂的纱幔,像个悲伤的梦。
他应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她,他思考了三天,没有答案。
以前有多珍惜她,现在失望就有多甚。
皇帝也是人,经不住一次次似是而非的背叛。
今天来见她,该说的话说清楚,然后就得有个了断了。
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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