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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2/5)

争先恐后地同时而至。

每天早上，我都在黄莺和布谷鸟的叫声中睁开眼睛。

接下来的一整个白天，周围林木的嫩绿从四面八方涌向疗养院，连病房里都涂满了清爽的色彩。

在那些日子里，似乎就连清早从群山中喷薄而出的纯白云朵，也会在傍晚重归群山的怀抱。

这些我们朝夕相处的最初的日子、这些我几乎在节子的枕边形影不离的日子&mdash&mdash这每一天其实都过于类似，它们全都充满单纯一致的魅力，以至于当我再回想起来，几乎都记不清哪一天发生在前，哪一天又是在后。

我甚至觉得，与其说是我忘记了时间的先后，不如说是我们在重复着这相似的每一天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完全脱离了时间的掌控。

而在那些脱离了时间的日子里，就连我们生活中的细小琐事，都一一散发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魅力。

我的手边就是她那温凉的体温，她好闻的体香，她略快的呼吸，她那拉着我的手的柔柔的手，她的微笑，以及我们不时进行的平凡的对谈&mdash&mdash那些日子单纯到若是除去了这些便一无所有。

可是我深信，在我们所谓的人生中，那些必不可少的要素也就不过这些。

而正因为和我分享它们的是这个女人，我和她才能只因这些细小琐事便体会到莫大的满足。

那些日子里，唯一能称得上大事的，就是她常常发烧。

这无疑使她的身体一步步地走向衰弱，可是，在那样的日子里，我们反倒像偷食禁果之味一般，更细心、更缓慢地品味那与往日毫无差异的魅力。

所以，那带有几分死亡味道的生之确幸，在那些时候反被我们保护得愈发完美。

在这样的日子里，一个傍晚，夕阳刚刚沉入对面群山的背后，浸染着周围的山峰、丘陵、松林和梯田，令它们一半是鲜艳的茜红，一半是朦胧的浅灰。

我站在阳台，节子躺在床上，我们不约而同地出神眺望着这幅美景。

偶尔有小鸟突然飞起，在森林上空划出一条抛物线&mdash&mdash我想，眼前这片风景仅能在这个初夏的傍晚里出现片刻。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这些平素司空见惯的景象恐怕无法让我们在眺望时得到如此满溢的幸福。

于是我幻想着，待到遥远的将来，若我的心还能回想起这个美丽的薄暮，我一定会在这片暮色里找出那张描绘着我们的幸福的图景。

&ldquo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rdquo节子终于在我背后开口。

&ldquo我在想，等到很久以后啊，要是我和你再回忆起现在一起过的日子，那种感觉该有多美好啊。

&rdquo &ldquo若能那样的话，也许真的不错。

&rdquo她像是赞同我的想法，语气轻快地回答。

接着，我们重又保持着沉默，入神地看那风景。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渐渐感到迷茫，不明就里地觉得，在这里出神凝望风景的人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我。

这异样的情景甚至让我感到无可名状的痛苦。

这时，我身后似乎传来一阵深深的叹息，可我仍旧怀疑叹气的人是不是我。

我回头看着她，像是想要弄清眼前的究竟。

&ldquo要是能像现在这样&hellip&hellip&rdquo她回望着我开口，声音略有沙哑。

话刚说了一半，又似乎有些犹豫，然后忽然干脆痛快地开口把话讲完：&ldquo我要是真能活那么久，该多好啊。

&rdquo &ldquo又说这种泄气话！&rdquo 我有些焦急地低吼了起来。

&ldquo对不起。

&rdquo她简短地道歉，别过脸去。

方才那种连我自己也不知缘由的情绪，此刻正渐渐变成一种焦躁。

我再一次把目光投向山那边，可刚刚那个瞬间从那片风景里生出的异常的美此刻已经消失殆尽。

那天晚上，我要回旁边的小房间睡觉的时候，她叫住了我。

&ldquo刚才真是抱歉。

&rdquo &ldquo算啦。

&rdquo &ldquo我当时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hellip&hellip可一不留神，却说出了那种话。

&rdquo &ldquo那么，你当时究竟想说什么？&rdquo &ldquo&hellip&hellip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吗？只有在行将就木的人眼中，大自然才会展现出它真正的美。

刚才，我想起了你的这句话&hellip&hellip不由得意识到，自己能看到那么美的风景，是不是因为&hellip&hellip&rdquo她边说边盯着我的脸，目光如诉。

她的话在我心里横冲直撞，我不禁垂下眼帘。

这时，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从刚才就令我焦躁不安的某种含混不清的感想总算在我心里渐渐成形：&ldquo是啊，我为什么没想到这一点呢？方才觉得那景色美不胜收的人并不只有我，而是我们两个人。

这么说来，刚刚节子的灵魂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一场需得透过我的双眼和我的思维才得以展开的梦&hellip&hellip但我方才竟惘然不知节子正幻想着她自己最后的瞬间，还由着我自己的性子，自私地设想我们长命百岁的情景&hellip&hellip&rdquo 她一直如刚才那般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直到我抬起眼来，从那些优柔寡断的思绪中挣脱而出。

我躲避着她的目光，来到她床前，俯身轻吻她的额头，心里羞愧难当&hellip&hellip 终于到了盛夏。

这里的夏来得比平原地区更猛烈。

疗养院后面的杂树林里总是像有什么烧了起来，蝉声从早到晚不绝入耳。

门户大开时，窗外甚至会飘进树脂的气味。

傍晚时分，许多患者为了呼吸顺畅些，纷纷把床挪到户外的阳台。

看见这群患者，我们才发现这阵子住进疗养院的病人增多了些。

不过，我们依然两耳不闻窗外事，照旧过我们的生活。

这阵子，节子因为暑热，彻底没了食欲，晚上也经常睡不安稳。

为了守着她睡午觉，我比从前更加费神，时刻注意着走廊里的脚步声，留意着不让蜜蜂和牛虻飞进来。

天气太热，我自己的呼吸也因此变得粗重了许多。

屏气凝神地在病人的枕旁守护她的睡眠，这对我来说和入睡也没有多大分别。

我过分清晰地感知着她在睡梦中时张时弛的呼吸，这有时几乎让我感到痛苦。

我的心脏甚至与她一同跳动。

轻度的呼吸困难似乎不时侵扰着她，每当那时，她的手就微微颤抖着抬到喉咙附近，像是要抚平这苦痛&mdash&mdash正当我猜想她是不是被噩梦缠身，犹豫该不该叫醒她时，那痛苦的势头又似乎已经过去，随之而来的是一段松弛的状态。

于是，我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她那均匀而平静地呼吸甚至能带给我一丝快慰。

当她醒来，我便轻轻吻住她的头发。

她则困倦地看着我： &ldquo你一直在这儿吗？&rdquo &ldquo呃，我刚才也打了个盹儿。

&rdquo 有些晚上，如果自己也总睡不着，我便像成了癖一样，也不知不觉地学她的样子，抬起手靠近喉咙，做出试图抚平痛楚的手势。

而等我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才发现我也真的有些呼吸困难，可我却为此感到愉快。

&ldquo你最近的气色可不太好啊&rdquo，有一天她比平时更认真地看着我，这么对我说。

&ldquo是不是哪里不舒服？&rdquo &ldquo没那回事。

&rdquo她的话让我心头一暖，&ldquo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吗？&rdquo &ldquo不要老守着个病人，出去散散步吧。

&rdquo &ldquo天这么热，怎么散步？&hellip&hellip晚上又不比白天，周围一片漆黑&hellip&hellip再说，我每天都在医院里走来走去的呀。

&rdquo 为了不再和她继续聊这个话题，我便跟她念叨起我每天在楼道里遇见的其他病人。

我讲起那几个经常站在阳台上的少年，他们以天空为马场，把飘动的云彩比作各种各样的动物；讲起那个重度神经衰弱、让人有些害怕的高个子病人，总是扶着陪住护士的手臂，漫无目的地在走廊里走来走去&hellip&hellip唯独没有跟她提起那个我一次都没打过照面的十七号病房的患者，每当我从他门前路过，总能听到那让我难受、甚至几乎令我毛骨悚然的干咳。

我又一次想到，那恐怕是这个疗养院里最严重的病患&hellip&hellip 八月已经接近尾声，可每个夜晚依旧令人难以入睡。

这样的一个晚上，当我们辗转难眠时，（当时早就已经过了规定九点的就寝时间&hellip&hellip），离得很远的对面楼下那栋病房里隐约传来一阵喧嚣。

当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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