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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含烟双眉深蹙,讶然欲绝,微一沉吟,就要转身离开大殿。
蓦地,一丝极其低微的响声,传自神龛前供桌桌围下。
柳含烟闻到声息,猛地回身,剑眉一轩,沉声喝道:“何方高人隐身桌下?请出来容柳某一见!” 半晌,桌围静垂如前,毫无一丝回音。
柳含烟尚以为自己听觉有误,默运天耳通一听。
一点不错!供桌下一阵急促而极其轻微的呼吸,异常清晰的传人耳鼓。
柳含烟剑眉双剔,冷哼一声:“尊驾既敢只身上得终南,谅必不是无名之辈,何用如此畏首畏尾?如再不现身,休怪在下要出手得罪了!” 呼吸之声依然似入耳中,就是得不到回音,这人倒也真沉得住气。
柳含烟不由气往上冲,功贯右臂,聚足掌力,星目神光炯炯注定桌围,眨也不眨。
然后,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供桌。
供桌下那人却仍如睡死了一般,对柳含烟沉重的脚步声竟似恍若未觉。
眼看距供桌不到五尺,柳含烟倏然上步,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扬掌劈下。
“哎……哟!”就在他掌力甫发的刹那间,猛听桌底下传来一声痛楚欲绝的呻吟,这声呻吟极为微弱.似发自生命垂危、奄奄待毙之人的口中。
柳含烟瞿然一惊,脑中灵光一闪,暗道一声:“不妙!” 侧身扬掌,硬生生地将已发出的千钧掌力骤然收住,一个旋身,复又面对供桌。
饶是如此,却仍有一丝劲气逸出,“评”的一声,这只檀木供桌已吃这仅余的一成真力,震得四分五裂,台布木片飞扬。
供桌已毁,地上赫然蜷伏着一位白发技散的高年全真。
一身道袍破碎零散,浑身血迹斑斑,伤痕累累,几无一处完肤,左臂已折,右掌中仍紧握一柄断剑,气若游丝,正奄奄待毙,一张颇为英武的苍白老脸上,不时掠过一阵痛苦的抽搐。
还好有那只坚逾铁石的檀木供桌,挡住了那仅有的一成真力,不然这已负极重外伤、奄奄待毙的老道,再遭此一击,早就魂归道山! 柳含烟看得心头猛震,暗道一声:惭愧!急忙飘身上前,迅探右掌,紧抵在老道背后命门穴上。
一股真力,源源不断的自柳含烟右掌心,经老道命门穴涌入体内。
瞬间,老道呼吸渐渐由轻转重,呻吟声跟着呼吸的转重,也越来越大…… 须臾,老道终于由濒死中幽幽苏醒。
勉强睁开一双无神的老眼,只微一瞥,满带伤痕的身子微起一阵颤抖,又复闭上,两颗豆大泪珠自眼角滑落。
这是一个人濒临生死的一刹那,万金难买,也是宝贵异常的一刹那。
这是老道一身内功修为,显然甚为精湛,不然他绝不可能身负极重伤势,面临死亡边缘,凭一口真气,撑持到今。
柳含烟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一刹那,稍一延误,这宝贵的一刹那,将永不再来。
默一运功,又加一成真力,口中急道:“道长武林前辈,当知此时之重要,请勿多言,晚辈问一句,道长答一句就行了。
” 高年全真在柳含烟至上无伦、精湛无比的真气灌注下,得以暂时苟延片刻,此时他似乎已较为清醒,闻言,勉强略一颔首。
柳含烟把握这宝贵的刹那急道:“道长上下怎么称呼?此间是谁下此毒手?” 这句话显然刺中这濒死老道的隐痛,他全身猛起一阵微微的颤抖,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道:“贫道玄……云……” 柳含烟闻言瞿然一惊,暗道:原来这老道竟是终南掌门师弟一字慧剑玄云! 老道才吐出这四个字,似是真力不继,脸上一阵痛苦抽搐,全身又是一阵颤抖。
柳含烟见自己才问一句话,玄云也只是才吐四个字,就已感真力不继,支撑不住,心中不由焦急异常,知道自己此时如加真气,玄云在灯尽油枯的当儿,无异促其早死,自己手掌又不能离开玄云命门穴,正感左右为难,焦急异常之际。
突见玄云在一阵急促喘息之后,脸上倏现异采,精神也突转旺盛。
他知道这不是好现象,这正是一个人在生命即将灯尽油枯之前的回光反照,心中不由大急,忙呼道:“道长!……” 玄云微一摇头,嘴角掠过一丝抽搐,接道:“贫道已属灯尽油枯,援手大恩,贫道当结草街环,敝派二代高手皆已溅血殉派,三代弟子俱在蚀骨毒芒下化为摊摊黄水。
” 至此微顿,长叹一声,神情激动异常,又复接道:“想不到贫道已届濒死,犹能侦知武林年轻高手失踪悬案的真象……” 至此,因为过分激动,身子又是一阵颤抖和一阵急促的喘息。
柳含烟猝闻玄云已知道这震惊天下武林悬案的真象,不由惊喜欲绝,神情也跟着激动起来,但是他知道此刻的玄云,真元将尽,不容自己打岔,只有强捺一颗似要跳出的心,静待下文。
半晌,玄云强自挣扎,艰难异常地又道:“请少快转告敝师兄,杀天下各……门……派……高手……者……” “是何人!是何人!”柳含烟大急,不由脱口狂呼。
“地……”, “地”字甫出,玄云全身猛地一阵痉挛,几次张嘴,欲言不能,“哇”地狂喷一口鲜血,随即两眼一翻,便告魂归道山。
柳含烟一阵黯然,缓缓收回右掌,站起身形,星目凝注玄云尸身,呆呆出神。
他暗暗自忖:这些凶手真是心狠手辣,惨酷绝伦,借大的一个终南派在他们的魔掌下,竟不留一个活口,天道不爽,鬼使神差的竟让自己发现这濒死的一字慧剑玄云,使年来震惊天下武林的一代悬案,总算获得一点蛛丝马迹,但是自己从玄云口中也仅仅获悉,武林各门派年轻高手是在歹毒绝伦的蚀骨毒芒下,被毁尸灭迹化为摊摊黄水,再有的便是一个“地”字,这是数年来在茫茫人世中唯一的线索。
自己适才为什么不阻止他多说废话?如果适才自己能及时阻止,现在岂不是可以知道这令人发指的凶手到底是谁了?蠢才!糊涂!简直越想越恨,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 一腔悔恨无处发泄,扬掌劈向殿顶悬挂的十六盏琉璃灯。
一阵猛烈无俦的罡风过处,十六盏琉璃灯顿化千百碎片,满室飞舞,洒了一地。
柳含烟一见自己掌碎宫灯,猛地一丝悔意:自己糊涂,怎地拿人家祖师殿中照明灯来出气? 一咬满口银牙,狠狠地猛一跺脚,地下青石方砖立碎数块,白影闪处,身形电射出殿。
就在柳含烟跃身射出的刹那间,祖师殿门口飘然落下一个鹑衣百结、白发满头的老年叫化,望着柳含烟身形刚逝的一道白光,炯炯目光又一扫殿内,哺哺自语道:“我那宝贝丫头,果然料事如神,老叫化在秦顶绝岭餐风宿露,苦苦等候了三天三夜方始将这娃儿等着,不想这娃儿身法如此之快,老叫化迟来一步,他身形已渺。
我得赶快赶下去,今天老叫化要是把人追丢了,丢人事小,那宝贝丫头再冲老叫化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可受不了!” 说完,望了殿内玄云尸身一眼,长叹一声,晃身而去。
柳含烟怀着一颗悔恨的心下了终南,一路飞驰。
他适才在玄真观祖师殿内,由已死的玄云口中虽然获得“蚀骨毒芒”与一个“地”字,但是这两条线索,俱属茫茫,略一寻思之下,便决定先上哀牢去救出梅妹妹,再依这两条线索追寻真凶。
故而一下终南,毫不犹豫,便向横亘在川陕交界处和米仓、大巴两条山脉飞驰。
他为救人心切,急于赶路,唯恐惊世骇谷,避开官道拣距官道半里许的一片荒凉起伏山岗,展开绝世身法,直奔川境。
这一带若说荒凉,可是一点不假。
当地的居民都是做小本买卖的,大都靠近官道两旁搭棚摆摊,招揽过往旅客,买卖所得,用以维持一家生计,如若离宫道过远,生活自难维持了。
是故,利之所驱,这一带的居民一家一家的搬近官道,年经日久,就搬得一家也没留下,这么一来,使这原本就已经够偏僻的山岗更显荒凉。
丘陵起伏,向西南川境蜿蜒向前远眺,但可见丘陵起伏,或高或低,或大或小,丘陵之上,野篁丛生,一望无垠,数十里内难见炊烟。
右侧半里外,是由长安通往汉中的官道,每日都有上千旅客匆忙来往,熙往攘来。
左侧半里以内,是一片无际的乱坟荒冢,有的泥土犹新,有的却已墓顶洞开,棺木显现,白骨暴露,虫蛇隐现,鼠狐出没。
半里以外,是一片长延数十里,桧、杨杂生的蔽天密林,密林内因终年难见天日,故由林缘内数二十丈进去,即黝黑难辨五指。
这确实是一处极为荒凉偏僻的所在,如果有人要在此剪径劫道,绑票杀人或做些秘密勾当,这一带称得上是绝佳的下手之处。
一点不错,柳含烟就在此遭人围攻,险些埋骨密林。
柳含烟离开终南以后,避开官道,拣官道左侧半里外一处荒凉山岗,展开绝世身法,径向米仓、大巴二山脉飞驰,儒衫飘扬,恍如一缕轻烟,迅捷无比直如御风飞行地向前飘进。
他一面飞驰,脑海中一面寻思适才在终南绝顶玄真观内,一字慧剑玄云道长临死前所吐露的那个“地”字。
想着,想着,身形不由渐渐缓了下来,不觉十余里过去,仍是毫无所获。
飞驰间,他隐约瞥见左侧半里外蔽天密林边缘上,有一条黑影形若鬼魅,一闪而没。
柳含烟并不在意,微一敛神,摒净杂念,身形顿疾,闪电似继续向前飞进。
转眼又是十余里过去,一件奇异怪诞的事情横在眼前,使他不得不倏然驻足。
半里外的蔽天密林中,倏地转出一支奇异的队伍。
这支奇异的队伍由一顶轿子与四男、四女,八名轿夫组成。
四名女轿夫在前,四名男轿夫在后。
轿子,是一顶八抬大轿,轿顶似由金叶打成,日光下,黄彩耀眼夺目,轿之四周裹以黄绫,黄绫之上,满缀播屿琬琰,美玉灵珠,低垂轿帘,是由千百颗米粒大小的明珠编成,色呈十彩光华晶莹夺目,使人根本无法窥见轿中之人,轿竿色呈碧绿,显又是奇珍异宝之流。
此轿所经,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兰麝异香,历久不散。
令人不难想象,轿中人不是王公卿相的内眷,也必是富可敌国的闺阁千金。
四名女轿夫,年纪俱在中年,个个身躯高大,不让须眉。
四名男轿夫年纪与四名女轿夫不相上下,身躯魁伟,脸孔俱是凶厉狰狞。
这八个人俱是神情冷漠,脸上死板板的不带一丝表情。
仅八个人抬着一顶金银珠宝满缀、价值连城的轿子,敢在江湖中行走,而不怕黑道巨辟、江湖宵小的觊觎,这八名轿夫如果没有两下子,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
一点儿都不差,这八名男女轿夫抬着一顶大轿,恍若无物,脚下健步如飞,若行云流水,而且轿身平稳,不颠、不晃。
由此看来,在轿内之人纵非有绝代武功,也必有服人之能,不然,凭这八名功抵武林一流高手的男女,岂肯屈就轿夫,甘供驱策?真有点怪诞可怖的气氛。
如此荒凉旷野,如此神秘轿子,怎不令人疑云顿起,疑窦丛生? 又怎能不使本就满腹疑云、天涯侦凶的柳含烟神情震动,倏然驻足。
柳含烟市方驻足,这顶轿子已由他面前十丈处走过,八名轿夫,对他恍若未见。
十丈以内,飘散着一股轻淡兰麝,沁人心脾。
柳含烟欲问又止,方待作罢。
蓦听,“咦!”的一声传自轿中,声音低微,几不可辨。
接着,轿帘内一声娇喝:“停轿!”恍若仙乐传自九天,悦耳动听已极。
八名轿夫一齐驻足,小心翼翼的,放下肩上轿竿,八人神色冷漠,木然伫立。
前面四名女轿夫中左侧头一个,转身急步走至轿帘前,神情恭谨异常,躬身候谕。
转瞬间,又见她向轿内微一屈膝,然后向后疾退三步,转身目光炯炯,一扫柳含烟,双肩不晃,人已如鬼魅般飘进,一声不响,右掌五指如钩,一招捉云拿月,竟抓向柳含烟的右臂肩井要穴。
柳含烟早已对这神秘、奇异的轿子心存疑惧,后来又见到对方一连串的举动,早已全身运功戒备。
此时一见这女轿夫身法如此之快,未见作势,人已欺至,掌犹未到已觉劲气侵体,不由也微觉一震,同时对这女轿夫,不由分说,见面就抓的行为也暗感有气。
容得女轿夫欺进五尺内,剑眉一挑,冷哼一声:“尊驾好俊的偷袭身手,只可惜尊驾遇着了我!” 微一侧身,让过来招,右掌闪电探出,也用一招捉云拿月疾扣对方右手腕脉穴。
女轿夫见对方是个年轻后生,心存轻视,暗想凭自己一身功夫还不是手到擒来,哪知大谬不然,一招递出,不但连人家衣角都未捞着,自己右掌腕脉穴反罩人对方五指之下。
微微一惊,退身撤招,疾退二丈,扯开破锣嗓子喝道:“小鬼哪一派门下?” 柳含烟暗说:“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冷冷一笑。
“少爷一向独来独往,不属于任何门派!” 女轿夫以为他有意戏弄自己,凶目一瞪便待发作,心中一动,强捺一股怒气,沉声问道:“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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