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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撇唇笑道,“你是我的皇后,若碰一下就要洗手,以后同房怎么办?”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她,同房的问题问得真是……极好!她支吾了下才道:“大婚那晚官家说过的,我不愿意,你也不喜欢,这话已经不做准了么?” 他慢慢敛尽了笑意,转过头来看她,目光锐利,可以穿透帽帷子似的,“那么皇后如今愿不愿意呢?” 她也不需考虑,本来就是再三思量过的,应答起来不费多大的劲。
她撩起障面的纱,微笑着看向他,“臣妾已经嫁给官家了,为什么要问愿意不愿意呢?只要官家不讨厌我,我心里就很高兴了。
像今日官家来庆宁宫看我,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恩赐。
现在不是臣妾愿不愿意,单看官家喜不喜欢。
”她略停顿一下,含羞调开了目光,“官家对我,又是怎样一副心境呢?” 他却不答了,那种淡漠的神气实在可叫人心头生凉。
隔了很久吧,久到秾华快忘了,他才冷冷道:“我登上帝位,每日听的谄媚之词很多,那些文官辞藻华丽,竟没有一个能像皇后说得这么动听。
皇后常给我出难题……我若说我爱慕皇后,皇后信不信?” 他的话总能出其不意给你迎头一击,秾华替他设想过千百种的回答,其中并不包括这种。
他爱慕她,这种话说来不是甜言蜜语,简直赛过催命的符咒。
她忐忑起来,帷帽下的脸孔变得异常凝重,才发现自己同他较量心理,根本就是自不量力。
她咬了咬牙,勉强笑道:“我不觉得官家爱慕我,我只知道官家常吓唬我。
” “是么?”他自嘲地笑了笑,“原来我的爱慕看上去那么吓人,我自己竟没察觉。
” 到后来便有点无话可说了,两个人的距离越拉越远,各自看各自的风景,视线范围内突然没有了对方,天也暗下来了。
秾华起先有点意兴阑珊,然而打开阳华门后,那种乾坤在袖感觉,顿时令她一阵惊叹。
她在绥国时就听说过一句话,说艮岳假山十里,身在其中,便不知汴梁原本是平皋之地。
历来文人都喜山乐水,崇帝也不例外。
他羡慕江南秀丽婉约,便以凤凰山为蓝本,取天下特异之灵石,移各地珍奇之花木,历经数十年,堆砌起了寿山与万岁山。
这种人工创造的精致,比之天然的更为灵巧。
园中梅岭椒崖,亭台楼阁,在一片濛郁的雾气里若隐若现,远观有种人间仙境的错觉。
她啊了声,“官家快看,起雾了!”说完又纳罕,奇异地嘀咕,“现在是六月,暑意正浓的时节,哪里来的雾气?” 园中都知颜回领着一干内侍黄门随近侍候,见今上只应了句是炉甘石,皇后仍旧一脸茫然。
他忙上前一揖道:“圣人不知,这便是万岁山的奇妙之处。
当初建造的初衷是用于宫中贵人避暑,便在垒砌时留了十余个山洞,洞中装满雄黄和炉甘石。
雄黄可驱蛇杀虫,炉甘石可聚集云雾,所以才有如今的仙境幻象。
圣人来得讨巧,这阵子正是药石生奇效的时候,在此间过夜,连蚊帐都不需悬挂,往来游玩也用不着避蛇虫。
”一壁说,一壁挑灯引路,“臣得了诏命便安排起来,请官家与圣人移驾万松岭。
今日天色暗了,暂且歇下,待明日天光大亮,圣人可去岭下洲渚游玩。
” 秾华哦了声,“颜都知,万松岭是个什么地方?” 颜回道:“是官家为王时常住的地方,岭上有倚翠楼,楼的两侧开凿了湖泊,东曰芦渚,西称梅渚。
又环水建造了诸多馆阁,取了十分别致的名字,比方流碧、巢凤、雪浪、浮阳。
” 他描述得很详尽,越是详尽,越是让她没有头绪。
她凝眉笑起来,“罢了,还是我自己看了再说罢。
” 从山石上走过,难免脚下生绊,她略一趔趄便有些心惊,和春渥互相搀扶着,终于到了倚翠楼。
这地方景致实在玄妙,置身其间真如在深山幽谷一般。
晚间开着门,外面雾气便流淌进来,透过烛火看,也是云雾沌沌的。
她们住倚翠楼,今上住在环山馆,那馆位于雁池和凤池之间,是个独特精巧的小型庭院。
秾华站在楼上往下望,他一个人很惬意,端着茶盏在水面的平台上品茗,悠哉的模样,似乎比她这里住得舒坦。
她撅着嘴看了一会儿,还在为先前的谈话不痛快。
摸摸腕上镯子,脑子里胡思乱想,把药洒进他杯子里,药死了推进湖中,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转头再一掂量,知道不过是瞎想,把镯子取下来,放回了首饰匣子里。
山中微凉,又是傍水而居,春渥怕她冻着,取了褙子来给她披上。
她还回头往楼下看,春渥顺势一望,低声道:“现在时候还早,圣人不去官家那里坐坐?” 她嗤了声,“我才不要听他阴阳怪气的话。
你不知道他先前怎么损我……”顺手把窗关上,拉着春渥坐下来问,“今天傍晚他来庆宁宫时,你们可都在?” 春渥道:“都在,只是官家不让通传,所以没有一个人入殿里来。
”说着含胸细看她脸色,“之前忙,我也没来得及问你,怎么样呢,你和官家相处可好?” 她垂下眼,渐渐有红云爬上脸颊,扭捏说:“我也不知怎么想的,有意把他屈作你,说我腰疼,让他替我推拿……娘,我现在觉得很丢脸。
也许在他看来可笑到家了,我还自作聪明装得兴起。
” 春渥听了发笑,“那也未见得,很多男人明知道女人有意撒娇,却还一径顺从着,是夫妻间相处的乐趣。
你让他推拿,官家怎么说呢?必定让你碰钉子了,是么?” 她慢慢摇头,“就是没有才奇怪,他不声不响地,真替我揉了一会儿。
那时候我浑身都起栗了,这人真奇怪,和我设想的不一样。
刚才我问他对我是什么看法,他说他爱慕我,问我信不信。
” 春渥吃了一惊,“那你怎么回答?” “我当然不信了。
”她冷笑一声道,“我和云观的事他耿耿于怀,什么爱慕不爱慕的,这么说不过是为羞辱我罢了。
” “可是官家没有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
”春渥试探道,“何不好好待他?圆房不过是早晚的事,只要有了夫妻之实,你与怀思王就再无关系了。
” 她显然不愿认同,“这事我早有准备,即便和他……也是迫于无奈。
” 春渥怜悯地看着她,青梅竹马的感情再深,总深不过那个与你有肌肤之亲的人。
当初她一意孤行要和亲,因她爹爹过世,像马摘了辔头,没人能管束得了她。
加之她生母怂恿,才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她不是个傻子,只是缺乏人引领。
等哪天开窍了,想明白了,一定活得比现在快乐。
不过她生来固执,多说了恐惹她厌烦,不在她耳边絮叨,她自己反而能拿主意。
果然她在屋里转了一阵,仍旧推窗看,今上还在那里,高高伫立的桅杆顶上升着一盏灯笼,透过雾气虚虚虚实地照亮那片露台。
她思量了片刻,转身出门,也未交代什么,提裙下楼去了。
第八章她简直是一副杀身成仁的神情,踮起脚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啄在他右边脸颊上。
他呆住了,诧异地看着她。
春渥站在窗后目送她,她出了倚翠楼循水榭而去,人在灯火与云雾间穿行,在这月上中天的时候,有种玄异出尘的味道。
“官家还不睡么?”她缓步而来,左顾右盼,艳羡地嗔怨,“这里比我的倚翠楼好,我更喜欢这里。
” 他坐在竹榻上,手边一张矮几,几上供着茶壶茶盏。
提起茶壶倒上一杯递与她,“原本倚翠楼是我住的地方,如今让给你,你倒嫌它不好?” 她接了捧在掌心,这露台上的木板打磨得很滑亮,也不需要杌子了,在他榻旁席地坐下。
身子斜斜倚靠着,同他相距不过一尺远。
她善于用这种柔软的小动作震动人心,让人觉得她是驯服的,不具备攻击性。
今上垂眼看她,就算知道她是刻意,次数多了便习惯了。
她拢着茶盏,杯口热气袅袅升起,回头笑道:“你若是还住在倚翠楼,我一定也会觉得倚翠楼更好。
不用管我,我就是眼热你。
就像小孩子,别人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
” 她语带双关,他不是听不出来,却也并不生气。
放眼望远处,随口道:“既然如此,那你今晚便在这里睡吧。
同我在一起,还会觉得眼热么?” 她笑得愈发柔艳,低下头羞答答道:“春妈妈还在等我,我出来时没同她说……” “苗内人不知道你是我的皇后么?做娘子的到郎君身边来,留下共度良宵,还要知会底下人?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他不像在开玩笑,秾华觉得自己有时就是在引火烧身。
她似乎极爱招惹他,不一定时时刻刻带着要杀他的心,看见他那种淡淡的模样就觉得不顺眼。
软刀子戳他两下以求解恨,可是几回交锋下来,刀把不知什么时候就捏在人家手里了,到最后被反将一军,还得自己收拾残局。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他发了话,就没有她推脱的余地了。
他不排斥她,这点倒很好,慢慢接近,慢慢放下防备。
现在的憋屈不过是积累,总有让她扬眉吐气的一天。
她把手肘支在榻头,偏过身,软软偎在上面,“我领命就是了,你莫怪罪春妈妈……官家,咱们在这里住几日?” 他说:“三日,时候太久,朝中政务无人主持,回去之后又要不得安睡。
你若是喜欢这里,多住两日也可以。
到时候回禀孃孃一声,请她率娘子们一同来避暑吧!” 她想了想说不,“禁庭人都走光了,只剩你一个人么?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怎么办?孃孃和娘子们常住也不要紧,我却不能。
我要和官家在一起,还要照顾官家的饮食起居。
” 他微微睨起眼打量她,她满脸真挚,很像那种急欲做贤妻的样子。
他牵动唇角,却没有笑出来,“皇后,你这样体贴,会叫我疑心你喜欢我。
” 她讶然看他,他在夜色里的脸中正平和,有俊朗的五官和多情的眼神……她的耳根辣辣热起来,轻声说:“喜欢你……我嫁给你,为什么不喜欢你?” 喜欢他,是因为嫁给他,或者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他不想计较,因为计较不出头绪来。
他两手搁在膝头,极慢地说:“我从小就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我有很多毛病,不单宫人内侍们觉得我古怪,先帝和云观的母亲也这样看我。
我五岁还不会说话,其实不是不会,是不愿意开口。
所以有些宫人在背后叫我哑巴,甚至认为我不会告状,待我十分苛刻。
” 他的思维她总是跟不上,从这个话题跳到那个话题,也不过是转眼之间。
她皱了皱眉,“有这样的事?” 他脸上没有表情,点头道:“我五岁后由内人抚养,有时他们不给我吃喝,溺湿了裤子也不给我替换。
我记得有一次,一个小黄门失手把墨泼在我的习作上,字都毁了,难以辨认。
太傅查验功课时,那个小黄门敢当着我的面说我偷懒,太傅一气之下将我告到先帝面前,先帝勒令我面壁思过半个月……后来渐渐大了,掌控了大钺的军政,才发现以前对我颐指气使的人,再也不敢大声对我说话了。
”他仰头看天上的星,声音里带了嘲弄的味道,“可是我知道,自己仍旧不讨人喜欢,哪怕是登上了帝位,依然有人不停地反对我。
所以皇后说喜欢我,即便不是出自真心,也让我受宠若惊。
” 他从没一下子说过那么多话,她反复咂弄他话里的内容,因为自小被欺凌,懂得权力的妙处,加之云观的母亲一味的放任那些宫人内侍,致使招他怨恨,进而迁怒云观么? 她才发现离他与云观的纠葛那么近,伸手就能拨开云雾似的。
她挪过去一些,谨慎地刺探,“怀思王曾经同我提起官家,字里行间满是对官家的崇敬。
” 他侧倚榻围,两手闲闲搭在一旁。
她的画帛被风吹过来,轻飘飘落在他手背上,他掂于指尖捻动,缣彩的经纬细密,像她的心思一样。
他并不觉有什么可以避讳的,转过头,对她轻浅一笑,“皇后说的,和我知道的不相符。
他从来不曾对我这兄长有半分敬重,我对他也是一样。
他活得光芒万丈,很长一段时间里,钺人只知有太子重光,不知有肃王重元。
” 她愈发看得透彻了,既然兄弟之间毫无感情,那么痛下杀手便也没什么奇怪的了吧! “官家也许对怀思王有些误会,在我看来他是个极重情义的人。
” 他语气有些惆怅,“皇后想得太简单了,宫廷是接连不断的阴谋诡计的中心。
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美好。
即便爱一个人,也是用智,而不是用心。
” 所以她可能永远不能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她是当为情死,不为情怨,同他这种细微处都要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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