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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吓得心肝都碎了,也顾不得东宫如何了,急急敛裙往前朝去。
步履太匆忙,跑动起来,震到了伤处,隐约有种崩开的错觉。
她一手捂着,咬牙穿过宣佑门。
文德殿在大庆殿以西,是今上政务之所,他晕厥在那里,大概会引得朝野震动罢。
她心里焦急,提袍上台阶,殿中果然有好几位宰执在外等候,见了她纷纷作揖。
她无暇应付,直入后殿,医官们正忙碌,往他人中和颈上扎针。
她远远看过去,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她心惊不已,踉跄上前,跪在脚踏上唤他,“官家,你怎么了?” 太后与她前后脚到,入殿便掖泪哭起来,“这一个两个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转头问医官,“陛下病势如何?” 医官使面有难色,低声道:“适才凶险得很,陛下四肢抽搐,呼吸不畅,臣打通穴位应急,另以白茅根煎水令陛下服用,看情况略略有些好转……所幸救治即时,若晚上半刻,只怕有性命之虞。
臣等辩证,陛下症候蹊跷。
前两日一直低烧不退,间或伴有头痛、震颤、麻痹等,臣尽力医治,一直不见成效。
臣翻阅了医档,七日前款待别国使节,用过酒后便开始发作……臣想请问圣人及录都知,官家当日饮食可正常?用过些什么,可否令御厨将当日菜色明细送来臣查看?” “官家是傍晚前后才到涌金殿的,来了并未进食。
”秾华忙命录景去办,忽地大大震动起来。
那天绥使到访,官家中途离席回福宁宫,随后便遇上了阿茸下毒。
如今平息下去的事重被挑起,分明又要起波折了。
她觑了太后一眼,果真见她怒目而视,只不过没有证据,不得发作罢了。
“何必绕那些弯子,直说官家是遭人下毒就是了。
”太后铁青着脸道,“这样一而再再而三,不看他咽气誓不罢休么?究竟是多狠毒的心肠,非要置他于死地,我竟想不通了!” 医官使嗫嚅了下道:“暂且不敢断言,一切需待验证过后才知道。
” 太后怒道:“验证……七日之前的毒,不可能在身上停留那么久。
不单当日,其后几日的只怕也不能疏忽。
” 医官使道是,“另外陛下佩戴在身上的东西也需查验,臣还要请旨入福宁宫,宫中香炉、香垒、香球,燃烧后的沫子也都要一一清点。
一日查不出底细,陛下便一日危险,请太后恩准。
” 太后自然都照准,安排妥当了到榻沿上看他,哭道:“我的儿,你千万要挺住。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若有个好歹,叫老身怎么活!” 他倒是醒转过来了,只是口舌不利,两眼直直望着秾华。
她忙上前握住他的手,眼里噙着泪,努力压制着不让它落下来,轻声道:“官家会好起来的,医官说救治即时,不要紧。
” 他脸色惨白,艰难地点了点头,“你的身子……” 她到底哭起来,这个时候他还在担心她,莫说是位帝王,就是平民怕也做不到。
她挨在他榻前,额头抵着他的臂膀,瓮声道:“官家别担心我,我已经没什么妨碍了。
你好好将养,臣妾在这里陪着你。
” 他指了指外面,“众臣……” “我去安抚,你别着急。
”她拭了眼泪起身,伤口钝痛,缓了好一会儿才走出去。
外间宰相言官们正等消息,见她出来都上前打听,她道,“陛下无碍,只是连日辛劳,身子有些虚弱。
休息两日,圣躬便会康健的,诸位相公不必挂怀。
前朝政务,陛下一时不能裁决的,请宰相代为处置。
”正说着,秦让到她耳边回话,她听后喉头一哽,勉力平了心绪又道,“殿前司证实宁王伏法,朝廷隐患已除,诸位可放心。
如今只等陛下大安,我大钺又是一派河清海晏的气象。
陛下命我传令,诸位且先回,若有要务,再递奏疏进来就是了。
” 众臣虽担忧,既然皇后传了话,只有俯首领命,向内殿拱手长揖,络绎却行退出了文德殿。
朝臣一走,太后就有些寻衅的意思了,秾华再要靠近今上,被她拦了下来,“皇后嫌疑还未洗清,官家又遭人下毒,老身不得不小心行事。
你仍旧回西挟去,待得医官查出了因由再说不迟。
” 这个时候让她走,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她也不怕得罪太后,本来就已经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关系,再多一项也无妨。
她向榻上看了一眼,“恐怕要违逆太后懿旨了,臣妾恕难从命。
我有没有罪,官家说了算。
既然官家不曾定我的罪,他抱恙,我就不能离开他。
我是官家亲封的皇后,母仪天下。
如今自己的郎君正在病中,我却连相守都做不到,便不配当这个皇后了。
倒是太后切不可太伤情,自己身子要紧。
还是回宝慈宫歇息吧,若有事,臣妾再差人回禀。
” 她义正言辞,太后无从反驳,便气呼呼坐在一旁道:“官家如今这样,我哪里能回宫去!” 她要坐着就坐着吧,秾华也不管她,忙着尽心在他榻前伺候。
他一直昏昏沉沉,她看着他的脸,有种天塌地陷的恐慌。
医官说他是中毒,她不知道是不是阿茸之前对他下过手。
昨天就看他有异,今天竟倒下了。
她看惯了他威风八面的样子,突然变成了这样,她一点主张都没了。
情愿自己多受些苦,也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她不停地揉搓他的手,替他胸口顺气,“官家……你要好好的。
” 延捱了两个时辰,他渐渐缓过来。
脸上的潮红褪了,不过有些虚弱,半阖着眼微微喘息。
她捋了发与他碰额,温度降下来一些,应该没有大碍了。
她松了口气,“好些了么?” 他嗯了声,仍旧没有说话的力气。
先前去福宁宫查看的医官使回来复命了,走两步,在织锦地毯上跪了下来,“臣携众医诊入陛下寝殿,连陛下平时所穿衣物都逐样查看,发现陛下贴身木樨香珠中掺有颠茄。
”说着将珠串呈上去,“颠茄产自西域,在中原几乎不得见,但与曼陀罗、夹竹桃齐名。
这种花可入药,长至一人高时毒性最烈,两颗小小的浆果便可毒杀一个孩子。
若将根茎和种子磨粉,长期吸入,轻则神志不清、谵妄、躁动,重则四肢瘫痪乃至毙命……”言罢伏地叩首,“要解此毒不难,崩大碗煎服,再出一身大汗,毒性便可清除八九成……” 秾华起先还听得清,到后来只见医官嘴唇开阖,耳中嗡嗡轰鸣,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愣眼盯着托盘里的香珠,那同心结,那穗子,甚至每一颗珠子都是她亲手做的,怎么会有毒?毒、毒、毒……哪里来那么多的毒!她以前从不知道什么是颠茄,也未接触过这类西域的东西,怎么能掺进木樨花里?她有些绝望了,要在这禁庭生存真的不容易,阴谋像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地袭来,还没能完全挣脱出来,又被迎头拍打,打得她天昏地暗,没有招架之力。
太后在那里呼喝,“哪里来的香珠?去香药局查档,这东西从何处来,查到出处,即刻将人捉拿起来处死!” 她回身看今上,他只是望着她,震惊过后眼里失望漫延,然后死灰一样沉寂下去,闭上了眼,不愿意再看她了。
香药局自然是查不出出处的,禁中女子自己做,且能到他手上,没有其他途径。
他记得她曾经千叮咛万嘱咐,要他随身携带,一刻不能离身。
现在回想起来,居然不是因为爱,是为了日积月累下杀人于无形。
他不愿意怀疑她,但是一次又一次,他多少有些坚持不住了。
一直努力信赖的枕边人,身上不停发生一些事,一桩两桩可以是巧合,太多,成了常态,还可以信任么? 他紧紧咬住槽牙,灰了心,胸口堵得几欲落泪。
受些苦他不怕,怕的是不能得她真心。
这段时间做了一场绮丽的梦,太沉醉了,忘了今夕何夕,也忘了原来的自己。
以为找到温暖,焐热了她,她可以一辈子同他恩爱相处,原来是他一厢情愿。
最坚定的暗杀是双管齐下,比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更可恨。
他应该怎么办?这样一个一心要取他性命的爱人…… 她花儿一样娇嫩,她的心明明也是纯真的,是他看错了么?罢了,已经懒得探究,这回真的应当放手了。
太后那里还在忙着断案,到他榻前追问,“究竟这香珠从何处来,官家不说,难道要等人将你害死了才知道厉害?” 耳边聒噪,他不堪其扰。
内心仅剩的一点柔软都被摧毁了,他反倒冷静下来,漠然道:“捉拿荣国长公主。
” 太后愣了下,“香珠是长公主给你的?” 铲除了云观接下去就是荣国长公主,反正要办,顺便将罪栽在长公主头上罢。
他知道,皇后已经禁不得任何的罪状了,再来一项,她只有陪云观一道去死。
但她现在还不能死,留下有用。
殿前司奉命去拿人了,太后怅然若失,“以前竟没看出来,似融会是这样的人。
” 他说:“请太后回寝宫,这件事臣要亲自处理,太后不要插手。
” 秾华心头颤了颤,恐怕他这回是无法再原谅她了。
她该怎么解释?解释了他可会听?阿茸送的羹她可以说不知情,这手串是她亲自做的,大概除了中途被调包,没有别的可能了。
他眼风似钢刃,几乎将她千刀万剐。
爱得越深,恨便越深,她清楚看见他的温情一点一滴消融,最后消失不见。
路已经变得难行,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的,包括挨的那一剪子,没能让她回到他身边,该来的还是会来。
太后看他神情,知道这回必是下了决心了,便不再多言,嘱咐他好生歇息,回身往殿外去了。
颠茄的毒还未发散,他看人依旧是重影的。
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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