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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呵!这是真的吗!我突然一下就要去死吗?” 卢克莱斯-佩特洛尼却正好相反,她只说了几句甚合常情的话。
她先是跪下来祷告,接着她从容地劝女儿与她一起上教堂。
她们将在那里准备踏上由生到死的庄严历程。
继母的话使贝阿特丽丝完全镇静下来。
继母使她恢复了自制力。
她开始有多么疯狂,冲动,现在就有多么平静,理智,从此刻起,她就成了全罗马人叹赏的坚贞的明镜。
她要求来一个公证人,准备立遗嘱。
这个要求得到了批准。
她在遗嘱中写道,她的遗体要埋在莫托里约的圣彼埃尔教堂。
她将三十万法郎留给斯梯玛特修院。
这笔钱将给五十个穷姑娘作嫁妆。
她的行为感动了卢克莱丝,于是她也立下遗嘱,要求死后埋葬在圣乔治教堂,她施舍了五十万法郎给这座教堂,还作了其他一些遗赠。
八点钟,她们作忏悔,听弥撒,领圣体。
但在去听弥撒之前,贝阿特丽丝觉得穿着这身豪华衣服,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断头台上会很不合适,于是要求买两件裙服,一件给她,一件给继母。
这些裙服很像修女穿的袍子,胸前和肩膀没有花饰,袖子宽大,打了褶皱。
继母的裙服是用黑棉布做的。
女儿的裙服是用蓝色塔夫绸做的,用一根粗绳做腰带。
裙服送来时,贝阿特丽丝正跪在地上,她站起来,对卢克莱丝说: “母亲大人,我们受难的时刻来临了。
我们最好准备一下,换一套衣服。
让我们最后一次互相帮着穿上衣服吧。
” 在圣安琪桥广场,已经搭起一座大断头台,架好了铡刀和卡头夹,十三时(早上八点),慈善会把耶稣受难十字架送到监狱门口,雅克-桑西第一个走出来。
他虔诚地跪在门槛上祈祷,吻了耶稣圣洁的伤口,跟着出来的是弟弟贝尔纳-桑西,他的双手也被捆着,眼前挂着一块小牌子。
这时,涌来无数围观的人。
从一个窗口落下一只花盆,差点砸在旗幡旁一个举着火把的修士头上。
人群中产生一阵骚乱。
众人都注视着两兄弟的举动,这时,罗马的稽察官走上前来,说: “贝尔纳先生,上帝赦免你一死。
你就陪送你的亲人,为他们祷告吧。
” 话音刚落,两个“慰安会”成员便摘去了贝尔纳眼前的小牌子。
刽子手把雅克架上车,脱去衣服,绑在车上。
刽子手又走到贝尔纳面前,验明赦免书上的签名,便给他松绑,取下镣铐。
贝尔纳本来准备受绑,没穿衣服,刽子手便把他带上车,拿一件镶金线的呢外套给他披上(据说这就是在佩特莱拉要塞杀人之后马尔皮奥从贝阿特丽丝手里得到的赏赐)。
街上涌满了人,临街的窗口挤满了人,屋顶上也站满了人。
人群突然一下骚动起来,响起了低沉的话声,人们互相传告,这孩子被赦免了。
这时唱起了圣诗。
行刑的队列经过纳沃奈广场,缓缓地朝沙维拉监狱走去,来到监狱门口后,旗幡停住了,两个女人从监狱里走出来。
在耶稣受难十字架脚下作了一番祈祷,然后一前一后跟着队列行走,她们穿着上面述及的裙服,头上披一块塔夫绸面纱,几乎垂到腰间。
卢克莱丝是寡妇,按规矩,她披的是黑面纱,趿一双平底黑绒拖勒。
姑娘罩的是蓝色塔夫绸面巾,和裙服的颜色质料一样。
不过她多披了一条银色的呢披肩,穿了一条紫色的呢裙子。
脚穿一双白绒鞋,系着大红鞋带,打着雅致的结子。
她穿着这身装束,走起路来别有风姿,围观的人众看见她在队列后面缓缓而行,不由得泪如泉涌。
两个女人胳膊被捆住了,手却是可以活动的,于是她们贴着眼睛,一人举一个耶稣受难十字架。
她们的裙服袖子宽大,可以看见被衬衣的紧口袖子罩着的手臂。
当地人习惯穿那种衬衣。
卢克莱丝生性较为软弱,一路上几乎在不停地哭泣;年轻的贝阿特丽丝则相反,表现十分勇敢,沿途每经过一个教堂,她都要跪一阵子,用坚定的语气说:“基督啊,我敬仰你!”这期间,可怜的雅克被捆在车上,但他表现得十分坚强。
圣安琪桥广场挤满了人和车辆。
队伍好不容易才从广场下部通过。
有人立即把两个女人领进事先安排好的小教堂。
然后雅克-桑西也被带了进来。
年少的贝尔纳披着镶金线的呢外套,被直接送上了断头台。
这时人人都以为他并未被赦免,马上就要命赴黄泉了。
这可怜的孩子吓得灵魂出窍,在台上走了一步就晕倒了。
有人取来凉水,把他浇醒,安排在铡刀对面坐下。
刽子手去提解卢克莱丝-佩特洛尼夫人,她双手被绑在背后,肩上的披巾取走了。
她随着旗幡出现在广场上,头上罩着黑色塔夫绸的面巾。
她向上帝作了祈祷,又吻了耶稣圣像的伤口。
有人让她把鞋子脱下,留在砖地上。
她略嫌胖了一点,煞费力气才登上断头台,上去以后,就有人来把她的面巾摘掉。
她袒着肩膀和胸脯,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很不自在。
她看看自己,又看看铡刀,缓缓地耸了耸肩膀,表示无可奈何。
她噙着眼泪,说:“上帝呵!你们,教友们呵,为我的灵魂祈祷吧!” 她不知道该干什么,便去问首席刽子手亚历山大,他告诉她骑在夹具的木板上。
不过她觉得这样有失体面,犹豫了半天才照办。
(随后的细节,意大利读者是能够接受的,因为他们对任何事情都要了解得一清二楚,而对于法国读者,只须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为了顾及这位可怜妇女的廉耻心,刽子手是在她的胸部下的刀子,他把她的头颅示众以后,用黑塔夫绸面巾包了起来。
) 就在刽子手整理刑具,准备处决年轻姑娘时,有一座挤满好奇者的看台倒了,死了不少人。
他们就这样赶在贝阿特丽丝前面见上帝去了。
当贝阿特丽丝看见旗幡朝小教堂走来,要把她提去时,不禁冲动地问: “我母亲死得痛快吗?” 有人回答说是的,于是她跪在耶稣受难十字架前,发狂地为母亲的灵魂祈祷。
接着她又大声地对耶稣像说了好久的话。
“上帝啊,你现在又来接我走了。
我诚心诚意跟你去,请伸出你仁慈的手,宽恕我深重的罪孽” 接着她背诵了好几段圣诗和赞美诗,来赞美上帝。
最后,当刽子手拿着绳子来到她面前时,她说: “把我的躯体捆上吧,它该受惩罚。
把我的灵魂释放吧,它应该达到不朽之境,享受永世的荣光。
” 说完,她站起身,作过祈祷,把鞋子留在楼梯下边,然后登上断头台,敏捷地跨上木板,把脖子伸在铡刀下。
这一切她都做得极好,为的是不让刽子手触碰她的身体。
她动作很快,使得摘下面巾时,观众无法看清她的肩膀和胸脯。
铡刀过了好一会儿才落下来,因为有什么东西突然把它卡住了。
在这期间,她大声呼喊着耶稣基督和圣母的名字。
在刀子落下来的一瞬间,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可怜的贝尔纳一直坐在断头台上,这时再度晕死过去。
“慰安会”的成员足足费了半个钟头,才使他苏醒过来。
这时维克多-桑西也被解上了断头台。
由于细节过于残酷。
这里就一笔带过。
总之他也被处死了。
行完刑后,人们立即把贝尔纳押回监狱。
由于发高烧,狱方便给他放血治疗。
至于那两个可怜的女人,人们把她们分别整容入殓,停放在离断头台几步远的地方。
附近就是圣安琪桥右边的第一个塑像,即圣-保罗塑像。
一直停放到下午四点一刻。
每具棺木四周燃点着四支白蜡烛。
然后,她们俩和雅克-桑西的遗体一起,被送到佛罗伦萨领事馆。
晚上九点一刻,人们给姑娘的遗体穿上衣服,撒上许多鲜花,然后送到蒙托里约的圣彼埃尔教堂。
她美得惊人,好像在安睡。
她被埋葬在祭坛前,面对着拉斐尔-都尔班所画的耶稣变容图。
罗马圣方济格修会的全体修士点着五十支大蜡烛,出席了她的葬礼。
晚上十点,卢克莱丝-佩特洛尼被运到圣乔治教堂。
无以计数的人都赶来观看这一悲惨的仪式。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大街小巷挤满了车辆与人群,脚手架,窗口和屋顶上都挤满了人。
那一天太阳很辣,许多人都被晒晕了过去。
发烧的人不计其数。
到十九点(二点差一刻)仪式结束,人群散开后,许多人被挤得窒息过去,还有一些被马匹撞倒。
死者为数不少。
卢克莱丝-佩特洛尼夫人身材娇小,年龄虽有五十,姿色却分毫不减,小小的鼻子,黑幽幽的眼睛,白里透红的脸庞,一幅绝美的相貌。
她的头发是栗色的,生得不密。
贝阿特丽丝刚满十六。
她的死令人永远痛惜。
她个子不高,但体态丰腴,脸上有一对小酒窝。
她虽然死了,身上堆着鲜花,却像睡熟了,在睡梦中露出微笑,那种笑靥,就和她生前经常浮现在脸上的一样。
她嘴巴小巧,金色的头发自然卷曲。
受刑之前,这些金色的卷发垂落到眼前,更使她别具风姿,引得人们怜惜不已。
雅克-桑西身体矮胖,面皮白皙,须发浓黑,他死时大约二十六岁。
贝尔纳-桑西长得像姐姐,也有一头长发。
当他登上断头台时,许多人以为他就是贝阿特丽丝。
那天太阳太辣,好些围观者受了热,夜里都死了。
其中有一个叫乌巴迪诺-乌马迪尼的小伙子,长得极为英俊,身体也十分健壮。
他是罗马大名鼎鼎的朗奇老爷的弟弟。
这样,桑西一家人的亡灵在升天的路上也不会感到寂寞了。
昨天是1599年9月14日,星期二。
圣马赛洛的苦修士趁庆祝圣十字节的机会,利用他们的特权,使贝尔纳-桑西获释。
他必须在一年后将向西克斯特桥的圣三会捐赠四十万法郎。
(下文为另一人所补充) 今世的弗朗索瓦和贝尔纳都是他的后人。
以坚持不懈的努力拯救了少年桑西的著名律师法利纳西,发表了他的全部辩护词。
但是他在克莱芒八世面前为桑西一家人说话的六十六号辩护词,他只发表了一部分。
这份辩护词是用拉丁文写的,整整六大页。
遗憾的是我不能在此转述。
它描述了1599年人们的思想方式,我觉得写得很合情理。
1599年后的若干年,法利纳西在把辩护词付印时,给为桑西一案写的辩护词加了一段拉丁文说明。
“案中涉及的犯人都被处死。
只有贝尔纳例外,他被判处服苦役,财产充公。
犯人被处决时,他在场陪斩。
” 以这段说明来作的结尾是感人的,但我想读者对如此冗长的故事大概已感到厌倦了。
(李熊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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