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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
那是一种介于承认与不承认之间的怪异挣扎。
“嗯。
”最后是承认在这场挣扎的角力中胜出。
宁檬:“她是,需要听笑话,还是想听笑话?”这两者可是有很大区别的。
他的阿梦如果有不得不听的理由,比如听不到就得死掉,这种是需要听,她可以讲。
但如果他的阿梦只是因为爱听,她就要负责给她讲笑话,那她未免在这段人际关系链中显得太廉价了。
陆既明:“……她有点抑郁。
” 宁檬看着陆既明的眼睛。
他的眼尾今天挑不起来了,丧丧地耷拉着。
她抑郁所以他抑郁吗? 宁檬有点想奚落他两句:你们这就是纯属吃饱了撑的,饱暖思抑郁。
要是饭都吃不饱只能操心明天得怎么活下去,哪还有功夫抑郁。
但这话她终究还是没说。
她不想自己变成一个仇富和恶毒的人。
想到还欠陆既明一个谢谢,想到他为了自己甚至蹲了半宿局子,想到讲几个笑话又不会掉块肉,她决定答应陆既明。
宁檬换了打趣的语气,对陆既明说:“要不,你求我?你求了我就讲。
” 陆既明一下拧起了眉毛。
他要炸。
这才是他嘛。
好好的一座活火山,学人家玩什么忧郁深沉改做泥石流呢。
这一刻的陆既明又变成了宁檬熟悉的那个陆既明。
她决定不逗他了。
刚想告诉他这要求她答应了,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听到陆既明说:“求你。
”他居然把那份炸裂压了下去,开口祈求她。
宁檬笑了。
那笑容在陆既明眼里可能代表着较劲的胜利:你看,轮到你求我了吧,你也有今天。
可那笑容到底是什么含义,只有宁檬自己知道。
——哈。
人啊,千万别碰爱情,不然你看,什么脾气原则乃至人格,通通都丢得掉了。
宁檬就那么笑着说:“好,我给你讲。
” 宁檬问陆既明:“我现在把笑话讲给你听?” 陆既明立刻点头:“好!” 他舍弃了迈巴赫,跟着宁檬一起进了地铁。
宁檬在人挤人的地铁上,给陆既明讲了一路笑话。
这一路的笑话不只收获了陆既明驴一样的笑声,还收到了不少旁听路人的蹭笑。
宁檬觉得自己仿佛在地铁里举办了一场免费的单口相声巡演。
这种状态让宁檬觉得又滑稽又有点新鲜。
陆既明对她说:“你以后要是投资干不下去了,就去天桥上讲笑话吧,一个月肯定也不少赚。
” 宁檬对他说的这个话特别不爱听:“我怎么就干不下去投资了?我还说你以后干不下去投资了去相声专场给人当托更合适呢!” 讲相声的人调门一起,他就开始发出驴一样的笑声,多么有感染力。
两个人在互呛中,早上站在电梯门前那一瞬的迷样尴尬不见了。
此后连续几天,陆既明都跟着宁檬挤地铁。
旅途中,宁檬用一个又一个笑话点燃他的笑点。
她娓娓地讲,他哈哈地听。
他疑惑她怎么能有这么一大肚子的笑话?干讲讲不完。
宁檬没好意思告诉陆既明,她家父是怎样一个爱笑话就像爱生命的倔老头。
每天,两个人都一起走出地铁,一起走进写字楼。
徐徐上升的电梯里,宁檬问陆既明:阿梦她听了这些笑话开心点了吗。
陆既明有点没正形地回答说:好多了,都不惦记着自杀了。
宁檬对这个回答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听说中国的网络小说让外国吸毒小伙看入迷之后为了追更都顾不上吸毒了,从而成功戒了毒瘾。
要按陆既明的说法,她的功德快和那些网络小说有得一拼了,她靠着笑话就能挽救一条抑郁寡欢的生命。
电梯到20层时,宁檬走出去。
她走出去就从不回头,所以也就不知道,她每次从电梯里走出以后,陆既明从来不去按关门键。
他就笔挺地站在电梯里,目视前方,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直到电梯门自己慢慢关上。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小一个星期。
过完周末的星期一,陆既明没有出现在地铁口。
宁檬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她已经快要习惯在挤地铁时讲笑话了,尤其听众给力,她一讲那人就笑。
有人能大笑不止,这是对讲笑话者的最大肯定。
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研究,说是一个人每天坚持做一件事,二十一天后就可以把它养成一个习惯。
这么算下来,她给陆既明在地铁上讲笑话这个习惯已经养成了四分之一了。
真可怕,再把余下的四分之三也养成了,她可怎么从这习惯里脱身。
陆既明这一天消失得刚刚好,提醒了她,这差点临时养成的习惯,是时候该破除了。
中午下班前宁檬接到苏维然的电话。
苏维然说上午过来谈项目了,已经谈完,现在想邀请宁檬一起吃个午饭。
宁檬没什么胃口,以工作没做完为理由婉言谢邀了这顿饭。
苏维然却没有轻易放弃:“再忙也不差这一会了,下来吃一口吧,学长也有些事想跟你说。
” 宁檬听着苏维然这样几乎有点软语相求的声音,想着他平时对待其他人时的果决凌厉,心里一软,改了主意下了楼。
最后吃饭的地方是宁檬定的,地下一层的金湖茶餐厅。
宁檬捞着馄饨面里的虾仁馄饨时,听到苏维然说了他今天之所以出现在东方广场的原因:“听说陆既明在做P2P金融,我对这个也挺感兴趣的,就过来和他聊了聊。
” 宁檬抬起头,问了句:“那你们谈得怎么样?” 苏维然轻轻一笑,那笑容里毫不保留地展示了他对陆既明做事方式的不认同:“我们理念不是很合。
你这个前老板,看着火爆,做起事来却畏手畏脚,像他这样的做事风格,他的P2P平台是做不大的。
” 宁檬很技巧地接了这句话,既不是站在苏维然的角度,也不是站在陆既明的角度,但听起来又好像同时打了两边的圆场:“是啊,他是不大喜欢担风险的,但有时候收益又和风险绑定在一起。
” 苏维然又笑了笑:“风险和收益这两样确实总是绑定在一起的,他摒弃一样的同时也就意味着摒弃了另一样。
他这样做下去,格局会越来越小。
” 宁檬不是很赞同这句话,她知道高收益意味着高风险,但这不代表风险是好东西,是值得追逐的东西。
风险是在追逐收益的过程中应该尽最大努力去规避的,能规避到什么程度就尽量规避到什么程度。
她不想和苏维然做辩论,于是轻巧地跳开了这个话题:“和他没聊出什么,那你这次来岂不是白跑一趟。
” 苏维然立刻神色一正:“不是的,我这次来这,恐怕是我所有来东方广场的次数里,最不白跑的一趟了。
” 宁檬被苏维然这样的回答勾起了一点好奇心,她口齿含着馄饨而口齿混沌地问了句这是为什么呢学长。
苏维然直直看穿宁檬的镜片,看向它们后面的那双眼睛,缓慢而温柔地,字字都像在吟唱情诗般地,说:“听说你,上学的时候一直暗恋我,是吗?” 宁檬眼前轰的炸开了血红色的热浪。
宁檬从一种被揭穿往事的混乱中尽量镇定下来。
她问苏维然:“这这、这话你是听谁说的?”当这个问句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的舌头都有点不灵光了。
苏维然看着她红透了脸的反应,听着她结结巴巴的紧张腔调,很满足地笑了,笑容温柔到几乎快要逼近慈祥的程度:“是你的铁瓷闺蜜亲口说的。
” 宁檬一瞬间在心里把尤琪大卸八块了。
苏维然给宁檬讲述了这段让他能够通晓往事的契机和经历。
原来是他约了保险机构的负责人吃饭,那人叫何岳峦。
两人正事聊完后,何岳峦给女朋友打了电话,问她饿不饿,要不要过来一起吃完晚饭再回家。
等何岳峦的女朋友赶到之后,苏维然和那女孩不由双双变得惊讶。
原来她是尤琪。
席间苏维然和尤琪自然而然地聊起他们共同认识的人,聊着聊着尤琪就自然而然地说漏了嘴,告诉苏维然:宁檬她上学的时候是多么的暗恋你。
你和学姐远赴海外留学那年,她差点就得了厌食症了。
苏维然问宁檬:“那时候厌食得厉害吗?”苏维然的声音语调里含着显而易见的心疼,“怪不得现在你也是什么东西爱吃就吃两口,不爱吃的一筷子都不碰。
” 宁檬觉得特别囧。
这个场景如果发生在大学时,她可能会幸福到哭出来,感激涕零这段暗恋终于也能对她有所眷顾。
可现在她只觉得囧。
就像小女孩明明已经长大了,别人却还在拿洋娃娃哄她一样。
已经时过境迁了,她把最难过的那段时间熬过来以后,那段往事便只是她生命里的一场唏嘘,而不是可以再一次重复的轮回。
对于苏维然表现出来的心疼,宁檬赶紧说:“学长,你别听尤琪胡说八道,我其实从小就挑食。
” 苏维然看住宁檬的眼睛,他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那你曾经那份心情,现在还在吗?” 这个问题让宁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宁檬有想过和苏维然还有没有可能。
结论是,就算她和他还有什么可能的话,也是与过去无关的。
校园时的暗恋,是属于校园时的宁檬对校园时的苏维然的。
现在他们都变了,变了之后的他们谁都不该再拿曾经的过往绑架自己和对方的情感。
如果他们还有什么可能,那一定是现在的她被现在的他所打动,而这一切与过去无关。
宁檬沉默后,对苏维然说:“学长,如果你是因为寂寞才问我这句话,我不想回答你。
如果你是因为知道了当年我暗恋你,你觉得有一点亏欠我而对我问这句话,我想告诉你没这个必要,暗恋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你无关。
如果你是因为真的喜欢我,才问的我这句话,那我想请求你,好好审视清楚自己的内心,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 ——而我也会好好审视我自己,我心里曾经那份喜欢,到了现在它还会活着吗。
宁檬在心里默默说了后半句。
最后宁檬和苏维然达成了一致:不谈过往种种,未来一切顺其自然。
苏维然临走前告诉宁檬:“我会尽最大努力做回那个让你喜欢的学长。
” 和苏维然吃完饭,宁檬走去办公区等电梯上楼。
巧得要死,她居然又在等电梯的时候遇到了陆既明。
早上在地铁站没遇到,现在在电梯口倒是遇到了。
她就此总结出她和陆既明人生中三大相遇高发地:地铁,电梯,会议室。
突发的相遇下,宁檬还没想好是叫声“陆总”还是说声“吃了吗”来打破尴尬,陆既明已经率先开了口:“你之前跟我说过一嘴,你暗恋你学长苏维然,这事儿,难道是真的??” 陆既明的疑问句色彩浓烈,这句话落在纸面上一定禁得起两个问号的罗列。
宁檬:“!”她满脸都写着惊叹号。
她很惊叹她以前那点八卦,怎么今天人人都翻出来跟她讲。
带着这点逆反的小情绪,宁檬顶了嘴:“是真的怎么了,难道是真的犯法?” 陆既明倒没被怼炸,继续不耻下问:“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宁檬不答反问:“你先说你今天是不是又听谁说什么了?” 陆既明一脸的不耐烦,但嘴巴却还是给了回答:“你学长,来找我开会,满脸都是开心,我纳闷问他美什么呢,他说他发现学妹暗恋他,所以很爽很开心。
” 宁檬觉得很爽两个字一定是陆既明自己加上去的私货,为了表达淡淡的讽刺。
那不是苏维然的语言风格。
她觉得苏维然也真是很奇怪了,有什么必要如此诚实地回答陆既明他在开心什么呢? 宁檬推推眼镜,确切地回答了陆既明的问题:“是真的。
” 陆既明立刻摆出一副吞了整颗蛋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的鬼模样。
宁檬看着他那副鬼样子觉得特别闹心:“陆老板,请问您那是什么表情?我就算暗恋苏维然,是屈着他了还是屈着我了?可这又关你什么事呢?总不会是屈着你了吧?” 宁檬的话一说完,陆既明的脸色瞬间一变,他几乎有点气急败坏地吼出声:“会暗恋了不起?告诉你别乱咬人啊!” 宁檬:“……” ——去你大爷的!乱打听和乱咬人的都是你陆既明好吧! 电梯到了。
走进电梯的时候,宁看到陆既明走路似乎有点瘸。
进了电梯后,宁檬漫不经心般地问:“你腿怎么了?” 陆既明的回答剪短而充满仇恨的力量:“让驴踢了!” 宁檬立刻觉得那头驴真是一头会长眼神的好驴。
晚上下班回了家,宁檬在楼道里遇到了曾宇航。
曾宇航在逐一试着数字串企图破解陆既明的密码门锁。
看到宁檬,他忍不住吐槽:“老铁,你看看,有陆既明那样做人的吗,他把密码改得让我连自己曾经的家都进不去!” 宁檬:“……” 她其实很想帮曾宇航从他自己的话里划个重点:曾经…… 你也知道那是你曾经的家不是现在的,所以你当然进不去了。
宁檬开了自己家门,邀请曾宇航到家里公共区的客厅坐一会,边坐边等陆既明。
曾宇航想了想,说:“也好,想必他现在正去探望梦姐呢,我就到你家坐会等等他吧。
” 曾宇航跟着宁檬进了屋。
宁檬眼尖地发现,曾宇航的腿居然也是有点瘸的。
宁檬笑起来:“你也被驴踢了?” 曾宇航反应了一下,又反应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怒了:“明明那傻逼说的吧?妈蛋他居然敢骂我是驴!” 发了一痛飙,曾宇航和宁檬聊起来,说起了他和陆既明是怎么双双变成瘸驴的。
“我和明明那傻逼打了一架!”曾宇航告诉宁檬,“我问他三心二意地过日子良心到底会不会痛!梦姐一回来他就把恬恬和……嗯,甩一边去了,害恬恬哭得直抽抽。
不跟人家动真格的还招人家,我问他知不知道自己缺德!” 曾宇航告诉宁檬:“结果明明那个傻逼的回答是:不觉得自己哪里缺德啊,这世上哪有会觉得自己缺德的人啊。
” 而他这句话激怒了曾宇航。
曾宇航觉得陆既明这是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决定帮他踹踹腰,一定帮他找到疼的感觉。
于是他扑上去,和陆既明撕打在一起。
陆既明一边闪躲一边吼叫,吼叫的内容充满了剧情的反转:你滚开啊,我不想跟你动手!嘿没完了是吧!艹你动真的是吧,我可还手了!艹,曾宇航你大爷,你真打啊!行我跟你说实话!我特么怎么跟小恬恬动真格的?你当我瞎看不出才你对她怎么回事?我特么动真格的,你还是人?啊!! 曾宇航坐在椅子上一边揉腿一边吐槽发牢骚:“明明这个王八犊子,要么不回手,一回手就下死手,差点没给我踹残了!不过这不是让我最难忍受的。
让我最难忍受的是这傻逼居然跟我说:你他妈踹我踹这么狠,你让老子明早上班怎么挤地铁?” ——陆既明说完这句话,曾宇航当时就哈哈哈的乐疯了:“你?挤地铁?上班早高峰?哈哈哈哈哈!明明你丫就是个24K纯天然大傻逼!” 说到这,曾宇航对宁檬再次强调陆既明是个货真价实的傻逼:“老铁你说明明这神经病,我特么都快跟他互相把对方踹残了,他居然还跟我惦记着要去挤地铁!哈哈哈哈今后谁要再跟我说明明脑袋里边没长水泡我第一个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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