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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叫张嫂给我换上衣服,但我死也不肯去参加你的婚礼,爸爸说:‘徐叔叔结婚是好事,你怎么这样傻,以后不只叔叔,还多了一个婶婶,不更好吗?’但我哭得伤心透顶,说什么也不去,爸爸皱着眉说:‘我绝不相信这么点大的女孩子会懂得爱情!’那年,我还不满十三岁。
” “我记得很清楚,”他说,“婚礼中我找不到你,喜宴时你也不在,你父亲说:‘小缓不大舒服,不能来!’我感到心如刀剜,我知道,我的小瑗在伤心,在生气。
面对着我的新娘,我竟立即心神不定,我眼前浮起的全是你独自伤心的样子。
” “于是,那天晚上你就来找我,你把我拥在怀里说:‘小瑗,别哭,我将永远照顾你。
’可是,第二天,你就带着你的新娘去度蜜月了。
” 他嘴边浮起一个凄苦的笑。
“我度完蜜月回来,足足有半个月,你不肯理我,也不肯和我说话,我特地给你买的洋娃娃,你把它丢在地下,看也不看。
” 我笑了。
风势在加大,海涛狂啸着扑打岩石,整个楼仿佛都震动了起来。
窗棂格格作响,床畔的炉火也噼啪有声,我伏在床边,给炉火添了一块炭,又枕回到他的手腕上。
“可是,等你走了之后,我把洋娃娃拾起来,拂去它身上的灰尘,抱到我的屋内,放在我的枕边,每晚上床后,都要对它诉说许多内心的秘密。
” “后来,我们怎么讲和的?”他转过头来望着我的眼睛。
“那次台风。
”我提醒他。
“对了,那次台风,你父亲正好远行。
张嫂打电话给我,叫着说:‘小姐吓得要死!’我在大风雨中赶去,浑身淋得湿透,你苍白着脸对我跑来,投进我的怀里,躲在我的雨衣中颤抖啜泣。
你边哭边嚷:‘徐叔叔,你别走!徐叔叔,你别走!’我陪着你,一直到天亮!” 我们有一段时间的沉默,海潮在岩石下低吼,夜风掠过海面,呼号着冲进岩石后的山谷。
海在夜色中翻腾着、喧嚣着、推攘着。
我瞪视着天花板,倾听着潮声,潮水似在诉说,似在叫喊,似在狂歌……我闭上眼睛,那天,他们把爸爸抬回来,一次车祸,结束一切!血,撕碎的衣服,扭曲的肢体…… “想什么?”他问。
“爸爸!”我说,仍不能抑制颤栗。
“都过去了,是吗?”他回过身子抱住我,轻抚我的面颊。
血!爸爸!我如石像般站着。
张嫂在狂叫狂哭,我却无法吐出一个字的声音。
有人包围了我,摇我,劝我,喊我……我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然后,他来了,排开人群,他向我直奔而来,一声:“小瑗!”我扑向他,“哇”地大哭失声。
他把我抱人卧室,仿佛我还是个小女孩,给我盖上棉被轻吻我的耳垂: “安静点,小缓,有我在这里!” 那年,我十七岁。
“记得我为你开的第一次生日舞会?”他问。
怎么不记得!十八岁!黄金的时代!豪华的布置,音乐,人影,灯光,纷纷乱乱,乱乱纷纷。
白纱的晚礼服,缀在胸前的一朵玫瑰——他帮我别上去的。
成群的青年,跳舞、寻乐、快节拍的旋律,施特劳斯的圆舞曲,《蓝色多瑙河》,充塞着整间大厅的衣香和笑语……一个又一个的年轻人,李××,成大刚毕业的准工程师,张××,台大外文系高材生,赵××,学森林,即将派往非洲…… “跳舞呀,小缓,去和他们玩呀!”他催促着。
跳舞,玩,旋转!直到夜深人散,空空的大厅里留下的是成打的脏杯子、纸屑,散乱的东西和彩条,还有我迷惘落寞的心情。
回到卧室,舞会里没有东西值得记忆——除了那朵玫瑰!把玫瑰压在枕下,做了一个荒谬的美梦!第二天,他来了,皱着眉问: “那么多出众的青年,你一个都看不上?” 翻开枕头,我捧上一把压绉的玫瑰花瓣。
“小瑗!你怎么那么傻?”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问,我笑了。
潮声仍然在岩石下喧嚣,穿过窗隙的月影移向枕边。
傻!有一点,是吗?能得到的不屑一顾,得不到的却成了系梦之所在!那个月夜,他曾初次吻我: “我们怎么办?小缓?” 怎么办?我仰视他。
“我不苛求,我所有的,已足以让我快乐!” 是吗?当他的事业爬至了巅峰,当他的工作和许多其他东西锁住了他。
我却躲在我的小屋内,郁郁地害着不知名的病,用高脚的小酒杯一次又一次地去秤量我的寂寞、孤独和郁闷。
“听那潮声!”他说。
我在听着,潮水正如万马齐鸣。
月光爬上我的枕头,他的眼睛里凝着泪。
“但愿人长久!”他低低地说,拥紧了我,紧得使我无法呼吸。
4 清晨,我醒了,炉火已熄灭,但我不觉得寒冷。
枕边没有靖的影子,我在室内搜寻,一声门响,他推开卧室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把托盘放在床上,里面是我们的早餐。
我坐起来,他把一个小小的高脚玻璃杯放在我面前,一小杯葡萄酒!他对我举起杯子: “干了这杯!祝你永远快乐!” “也祝你!”我笑着啜着酒。
他却一仰而尽,笑容里带着几分令人不解的无奈。
“希望老天不嫉妒我们!”他说。
“你别发愁,老天管不了那么多的闲事!”我说,“何况我又如此渺小,不劳老天来注意!” 他凝视我,猝然地放下酒杯,转过身子,在唱机上放上一张《火鸟组曲》。
早餐之后,我们携着手来到海边。
有沙滩,有岩石,有海浪和海风,我在沙滩上印下我的足迹,又拉着他爬上一块岩石,迎风而立,我觉得飘然如仙。
我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他细心地为我整理。
清晨的海面一平如镜,夜来的喧嚣已无痕迹,面对着大海,我觉得心胸辽阔而凡念皆消!他问: “快乐吗?” “唔。
”我闭闭眼睛,再睁开,海一望无垠。
我舍不得跳下岩石,站在那儿,我看海,他看我。
“嗨,快看!一只海鸥!”我叫着说,指给他看。
在距离我们不远的沙滩上,正伫立着一只失群的海鸱。
浑身白色的羽毛浴在朝暾之中,长颈向空伸延,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我说:“它在等待它的伴侣吗?海鸥不是群栖的飞禽吗?为什么这只海鸥孤单单地站在这儿?”他望着海鸥,默然不语,我推推他: “想什么?你看到那只海鸥了吗?” 他点点头,轻声地念了一首诗: “黄鹄参天飞,半道郁徘徊,腹中车轮转,君知思忆谁?”顿了顿,他又念,“黄鹄参天飞,半道还后渚,欲飞复不飞,悲鸣觅群侣!” 他的感伤传染了我,我的情绪低落了下去。
但,接着,他就像突然梦醒了一般,拉住我的手说: “去!我们过去看看!” 跳下了岩石,我们向那只孤独的海鸥走去。
走到距它不远的地方,它警觉地回头来望着我们,扑扑翅膀,似乎准备振翅飞去。
怕吓走了它,我停住步子,站在那儿凝视它。
它也圆睁着一对小眼睛望着我,白色的毛映着日光闪烁,我爱极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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