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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人淡如菊(2/5)

跟他斗斗。

” 狄云虽有宝衣护身,但前胸后背同受夹击,受伤也颇不轻,在丁典指点下运了十几天功,又得丁典每日以内力相助,这才痊可。

此后两年多的日子过得甚是平静,偶尔有一两个江湖人物到狱中来罗唣,丁典不是一抓,便是一拳,顷刻间便送了他们性命。

近几个月来狄云修习神照功,进步似是停滞了,练来练去,和几个月前仍是一样。

好在他悟性虽然不高,生性却极坚毅,知道这等高深内功决非轻易得能练成,在丁典指点下日夕耐心修习,以期突破难关。

这一日早晨醒来,他侧身而卧,脸向墙壁,依法吐纳,忽听得丁典“咦”的一声,声音中颇有焦虑之意,过得半晌,又听他自言自语:“今天是不会谢的,明天再换也不迟。

”狄云有些诧异,转过身来,只见他抬起了头,正凝望着远处窗槛上的那只花盆。

狄云自练神照功后,耳目比之往日已远为灵敏,一瞧之下,便见盆中三朵黄蔷薇中,有一朵缺了一片花瓣。

他日常总见丁典凝望这盆中的鲜花,呆呆出神,数年如一日,心想狱中无可遣兴,唯有这一盆花长保鲜艳,丁典喜爱欣赏,那也不足为奇。

只是那花盆中的鲜花若非含苞待放,便是迎日盛开,不等有一瓣残谢,便即换过。

春风茉莉,秋月海棠,日日夜夜,总是有一盆鲜花放在窗槛之上。

狄云记得这盆黄蔷薇已放了六七天,平时早就换过了,但这次却一直没换。

这一日丁典自早到晚,心绪烦躁不宁。

到得次日早晨,那盆黄蔷薇仍是没换,有五六片花瓣已被风吹去。

狄云心下隐隐感到不祥之意,见丁典神色极是难看,便道:“这人这一次忘了换花,想必下午会记得。

” 丁典大声道:“怎么会忘记?决不会的!难道……难道是生了病?就算是生了病,也会叫人来换花啊!”不停步的走来走去,神色不安已极。

狄云不敢多问,便即盘膝坐下,入静练功。

到得傍晚,阴云四合,不久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一阵寒风过去,三朵黄蔷薇上的花瓣又飘了数片下来。

丁典这几个时辰之中,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这盆花,每飘落一片花瓣,他总是脸上肌肉扭动,神色凄楚,便如是在他身上剜去一块肉那么难受。

狄云再也忍耐不住,问道:“丁大哥,你为甚么这样不安?”丁典转过头来,满脸怒容,喝道:“关你甚么事?罗嗦甚么?”自从他传授狄云武功以来,从未如此凶狠无礼。

狄云甚感歉仄,待要说几句甚么话分解,却见他脸上渐渐现出凄凉之意,显然心中甚是悲痛,便住了口。

这一晚丁典竟一息也没坐下。

狄云听着他走来走去,铐镣上不住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也是无法入睡。

次日清晨,斜风细雨,兀自未息。

曙色朦胧中看那盆花时,只见三朵蔷薇的花瓣已然落尽,盆中唯余几根花枝,在风雨中不住颤动。

丁典大叫:“死了?死了?你真的死了?”双手抓住铁栅,不住摇晃。

狄云道:“大哥,你若是记挂着谁,咱们便去瞧瞧。

”丁典一声虎吼,喝道:“瞧!能去瞧么?我若能去,早就去了,用得着在这臭牢房中苦耗?”狄云不明所以,睁大了眼,只好默不作声。

这一日中,丁典双手抱住了头,坐在地下不言不动,不吃不喝。

耳听得打更声“的笃,的笃,当”的打过一更。

寂静中时光流过,于是“的笃,的笃,当当”的打过二更。

丁典缓缓站起身来,道:“兄弟,咱们去瞧瞧罢。

”话声甚是平静。

狄云道:“是。

”丁典伸出手去,抓住两根铁栅,轻轻往两旁一分,两根铁栅登时便弯了。

丁典道:“提住铁链,别发出响声。

”狄云依言抓起铁链。

丁典走到墙边,提气一纵,便即窜上了墙头,低声道:“跳上来!”狄云学着他向上一窜,不料给穿通琵琶骨后,全身劲力半点也使不出来,他这一跃,只不过窜起三尺。

丁典伸手一抓,将他带上了墙头,两人同时跃下。

过了这堵墙,牢狱外另有一堵极高的高墙,丁典或能上得,狄云却无论如何无法逾越。

丁典哼了一声,将背脊靠在墙上。

但听瑟瑟瑟一阵泥沙散落的轻响过去,砖石纷纷跌落。

狄云双眼一花,只见墙上现出了一个大洞,丁典已然不见。

原来他竟以神照功的绝顶内功,破墙而出。

狄云又惊又喜,忙从墙洞中钻了出去。

外面是条小巷。

丁典向他招招手,从小巷的尽头走去。

出小巷后便是街道。

丁典对荆州城中的街巷似乎极是熟悉,过了一条街,穿过两条巷子,来到一家铁店门首。

丁典举手一推,拍的一声,闩住大门的门闩已然崩断。

店里的铁匠吃了一惊,跳起身来叫道:“有贼!”丁典一把叉住他喉咙,低声道:“生火!” 那铁匠不敢违拗,点亮了灯,眼见二人都是长发垂肩,满脸胡子,模样凶恶怕人,哪里还敢动弹?丁典道:“把我们的铐镣凿开!” 那铁匠料得二人是衙门中越狱的重犯,若替他们凿断铐镣,官府追究起来,定要严办,不禁迟疑。

丁典随手抓起一根径寸粗的铁条,来回拗得几下,拍的一声,折为两载,喝道:“你这颈子,有这般硬么?” 那铁匠还道是遇到了鬼神,他要弄断这铁条,使到钢凿大锤,也得搅上好一会儿,这大汉却举手间便将铁条拗断,倘若来拗自己头颈,那可万万不妥,当下连声:“是,是!”取出钢凿、铁锤,先替丁典凿开了铐镣,又暂狄云凿开。

丁典先将自己琵琶骨中的铁链拉出。

当他把铁链从狄云肩头的琵琶骨中拉出来时,狄云痛得险些晕去。

终于狄云双手捧着那条沾满鲜血的铁链,站在铁砧之前,想到在这根铁链的束缚之下,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苦渡五年多时光,直到今日,铁链方始离身,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怔怔的掉下泪来。

他随着丁典走出铁店。

他乍脱铐僚,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十分不惯,几次头重脚轻,险些儿摔倒,然见丁典脚步沉稳,越走越快,当下紧紧跟随,生怕黑暗中和他离得太远。

片刻之间,两人已来到那放置花盆的窗下。

丁典仰起了头,犹豫半晌,似乎想要进去,却又不愿。

狄云见窗户紧闭,楼中寂然无声,道:“我先去瞧瞧。

好么?”丁典点点头。

狄云绕到小楼门前,伸手推门,发觉门内上了闩。

好在围墙甚低,一株柳树的枝丫从墙内伸了出来,他微一纵身,便已抓住枝丫,翻身进了围墙。

里面一扇小门却是虚掩着的。

狄云推门入内,拾级上楼,黑暗中听得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吱之声,脚下只觉虚浮浮的,甚不自在。

他在这五年多之中,整日整夜便在一间狱室中走动,从未踏过一步梯级。

到得楼顶,侧耳静听,绝无半点声息,朦胧微光中见左首有门,便轻轻走了进去,房中连呼吸之声也无。

隐隐约约间见桌上有一烛台,伸手在桌上摸到火刀火石,打火点燃蜡烛,烛光照映之下,突然间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寂寞凄凉之意。

室中空空洞洞,除了一桌、一椅、一床之外,甚么东西也没有。

床上挂着一顶夏布白帐子,一床薄被,一个布枕,床脚边放着一双青布女鞋。

只有这一双女鞋,才显得这房间原为一个女子所住。

他呆了一呆,走到第二间房中去看时,那边竟连桌椅也没一张。

可是瞧那模样,却又不是新近搬走了家生用具,而是许多年来一直便如此空无所有。

拾级来到楼下,每一处都去查看了一遍,竟是一个人也无。

他隐隐觉得不妥,出来告知丁典。

丁典道:“甚么东西也没有?”狄云摇了摇头。

丁典似乎对这情景早在意料之中,毫不惊奇,道:“到另一个地方去瞧瞧。

” 那另一个地方却是一座大厦,朱红的大门,门上钉着碗口大的铜钉,门外两盏大灯笼,一盏写着“荆州府正堂”,另一盏写着“凌府”。

狄云心中一惊:“这是荆州府凌知府的寓所,丁大哥到此作甚?是要杀他么?” 丁典握着他手,一言不发的越墙而进。

他对凌府中的门户甚是熟悉,穿廊过户,便似是在自己家中行走一般。

过了两条走廊,来到花厅门外,见到窗纸中透出光亮,丁典突然发起抖来,颤声道:“兄弟,你进去瞧瞧。

” 狄云伸手推开了厅门,只见烛光耀眼,桌子上点燃着两根素烛,原来是一座灵堂。

他一直在担心会瞧见灵堂、棺材、或是死人,这时终于见到了,虽然早已料到,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凝目瞧那灵牌时,见上面写着“爱女凌霜华之灵位”八个字,突觉身后风声飒然,丁典抢了进来。

丁典呆了一阵,扑在桌上,放声大恸,叫道:“霜华,你果然先我而去了。

” 霎时之间,狄云心中想到了许许多多事情,这位丁大哥的种种怪僻行径,就在这抚桌一哭之际,令他全然明白了。

但再一细想,却又有种种难以索解之处。

丁典全不理会自己是越狱的重犯,不理会身处之地是知府大人的住宅,越哭越悲。

狄云知道无法相劝,只有任其自然。

丁典哭了良久,这才慢慢站直身子,伸手揭开素帏,帏后赫然是一具棺木。

他双手紧紧抱住棺木,将脸贴着棺盖,抽抽噎噎的道:“霜华,霜华,你为甚么这样忍心?你去之前,怎么不叫我来再见你一面?” 狄云忽听得脚步声响,门外有几人来到,忙道:“大哥,有人来啦。

” 丁典用嘴唇去亲那棺材,对有人来到,全没放在心上。

只见火光明亮,两个人高举火把,走了进来,喝道:“是谁在这里吵闹?”那两人之后是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汉子,衣饰华贵,一脸精悍之色,他向狄云瞧了一眼,问道:“你是谁?到这里干甚么?”狄云满腔愤激,反问道:“你又是谁?到这里干甚么?”手执火把的一人喝骂道:“小贼,这位是荆州府凌大人,你好大胆子,半夜三更到这里来,想造反吗?快跪下!”狄云冷笑一声,浑不理会。

丁典擦干了眼泪,问道:“霜华是哪一天去世的?生甚么病?”语音竟十分平静。

凌知府向他看了一眼,说道:“啊!我道是谁,原来是丁大侠。

小女不幸逝世,有劳吊唁,存殁同感。

小女去世已五天了,大夫也说不上是甚么病症,只说是郁积难消。

” 丁典恨恨的道:“这可遂了你的心愿。

”凌知府叹道:“丁大侠,你可忒也固执了,倘若早早说了出来,小女固然不会给你害死,我和你更成了翁婿,那是何等的美事。

” 丁典大声道:“你说霜华是我害死的?不是你害死她的?”说着向凌知府走上一步,眼中凶光暴长。

凌知府却十分镇定,摇头道:“事已如此,还说甚么?霜华啊,霜华,你九泉之下,定是怪爸爸不体谅你了。

”慢慢走到灵位之前,左手扶桌,右手拭泪。

丁典森然的道:“倘若我今日杀了你,霜华在天之灵定然恨我。

凌退思,瞧在你女儿份上,你折磨了我这七年,咱们一笔勾销。

今后你再惹上我,可休怪姓丁的无情。

狄兄弟,走罢。

”凌知府长叹一声,道:“丁大侠,咱们落到今日的结果,你说有甚么好处?”丁典道:“你清夜抚心自问,也有点惭愧么?你只贪图那甚么‘连城诀’,宁可害死自己女儿。

” 凌知府道:“丁大侠,你不忙走,还是将那剑诀说了出来,我便给解药于你,免得枉自送了性命。

” 丁典一惊,道:“甚么解药?”便在此时,只觉脸颊、嘴唇、手掌各处忽有轻微的麻痹之感,同时又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花香,这花香,这花香……他又惊又怒,身子摇晃。

凌知府道:“我生怕有不肖之徒,开棺辱我女儿的清白遗体,因此……” 丁典登时省悟,怒道:“你在棺木上涂了毒药?凌退思,你好恶毒!”纵身而起,发掌便向他击去。

不料那毒药当真厉害,刹时间消功蚀骨,神照功竟已使不出来。

凌知府凌退思侧身闪避,身手甚是敏捷。

门外又抢进四名汉子,执刀持剑,同时向丁典攻去。

丁典飞起左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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