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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进宫,本想去找让玉的,可心里总是七上八下,有些话虽是手足也不好直说,在衙门里斟酌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
照着那天看见的势头,他们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劝谏必然是不听的。
她自己和容实也是这样,要是现在有个人站出来让她三思,她连搭理都不搭理。
自己相上的人自己满意就成了,和别人无关。
让玉是个死脑子,不知道投机取巧,她想干的事儿,哪怕磕破了脑袋也要达到目的,她去横加阻拦,自讨没趣。
或者找陆润……他如今和往日不同,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和他交流了。
心离得越来越远,慢慢疏离,就像陌生人一样了。
容实那里有几天消息不通,先帝在时把镶黄旗的侍卫都遣到三殿以南,眼下新帝登基,镶黄旗是亲军,宫里的部署都得调整。
她鞭长莫及,但他的难处她心里清楚。
容大学士也艰难,原先的保和殿大学士,又是帝师,虽说新君要对付他也不能做得过于显眼,但这不过是时间问题,一朝天子一朝臣,久了必定要生变的。
她想见他,可是不能,目下得按捺,这风口浪尖上,皇帝的眼线遍布朝野,谁有妄动尽在他掌握中。
她坚信自己和容实的日子还长着,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容实呢,原本是打算设局一举端了豫亲王的,谁知先帝骤然驾崩导致满盘皆乱。
既然木已成舟,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自古父子传承是顺应天意,兄终弟及情况复杂百倍。
上一次是三百多年前,没有经历过那种动荡的人不能想象。
不过这位新帝很会做表面文章,接掌朝政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因为一直在军机处,政治对他来说玩儿似的。
但大行皇帝移宫后,他对先帝旧臣都做了封赏,内务府专管各种赏赉,颂银接到上谕后一条一条清点出库,每人御赐的东西都不一样,她要核对妥当,然后登门宣旨,以布今上恩泽。
这个差事有些让她为难,不为别的,就为要登容家的门,要见容家老小。
自上回太太在东华门外说了那席话后,她就一直觉得惭愧,不敢见她们。
有时人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没有做错,反倒因为别人的责难和自己的知羞耻,把一切归咎于自己了。
她坐在轿子里的时候细想,她有什么理由畏缩呢,因为她爱容实,连带尊重他的父母和祖母罢了。
容家早就接到先报了,她进门的时候院里供了香案,焚起了高香。
她托着皇命踏进来,高呼一声“有赏”,阖家主子奴才跪了一地。
她扫眼一看,容老太太和太太跪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上还有个伏地的楚楚身姿,穿着玉色翠叶纹袍子,发髻上插素银凤尾簪,俨然以容家人的身份自居了。
颂银感到难过,就算容实不答应又怎么样,家里做主要留下的人,一时半会儿恐怕是撵不走了。
怪容老太太和太太吗?站在她们的立场,做得也没错,谁不要自保呢。
只是过于凉薄了,今非昔比,和容家女眷没有了贴心的感觉,再见陌路了似的。
什么都能丢,人不能丢。
她挺直脊梁朗声诵读:“奉上谕,新春志喜,赏内阁总理大臣、保和殿大学士容蕴藻,领侍卫内大臣、上书房行走容实,银各十两,御赐宁绸八匹、沉香一盒、乳饼一匣、果干一匣,领旨谢恩。
” 容老太太和太太泥首顿地,“万岁万岁万万岁。
” 颂银摆手一挥,将赏赉的盒子交给她们,再由她们转交于下人请走。
无论如何总归来了,既然见了面,也没什么好闪躲的,颂银大大方方给老太太和太太请了个安,“有程子没来瞧老太太了,老太太身子好?” 容老太太道是,“劳二姑娘记挂着了,这把老骨头还禁得住摔打。
”说着审视她两眼,“倒是二姑娘,怎么看着清减了不少?” 她笑了笑,“您也知道的,近来逢着大事儿,内务府一刻不得闲,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我总想着要来给老太太、太太问安,只因大行皇帝初一移殡宫,新帝登基后又有数不清的琐事要承办,就耽搁下来了。
赶巧了,今儿有这个机会,借着宣旨来家瞧瞧,老太太和太太恕我不周全了。
” 老太太说哪里的话,“姑娘家当官和爷们儿还不一样,不知要多费多少心思呢!”忽然意识到了似的,“光顾着说话了,没有请二姑娘进去坐会子,真失礼。
” 如今说话都透着生分了,老太太因为忌讳六爷做了皇帝,只怕颂银早晚是人家的盘中餐,愈发对她客套着。
颂银心里不是滋味,原本打算寒暄两句就走的,可是看见那个怡妆表妹殷勤上前来搀老太太,依旧是以往的眼神,轻飘飘,带着深度和漠然,她的窄心眼儿就不舒坦了。
有些人之间天然的瞧不上眼,也可能是因为容实的关系,颂银对这个表妹很不待见。
怡妆也未必喜欢她,只不过地位不稳固,不敢发作罢了。
她打量她一眼,依旧轻声细语的态度,称呼她绝不是什么小姐姑娘,直接叫表妹,“老太太跟前没人照应,有你伺候冷暖,倒是极好的。
” 怡妆愣了愣,本来就留着心,不论她说什么都会掂量再三。
伺候冷暖,听上去真把她当使唤丫头似的。
她微微牵了下唇角,“蒙老太太、太太收留了,我们原也是自己人,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是我的福分。
” 颂银点点头,“自己人照应更尽心,所以容实上回和我说起你,说想让你们出去置宅子单过,我也觉得不妥来着。
” 这就是剑拔弩张的氛围了,容老太太和太太面面相觑,宅子里的女人,见惯了这种拿话噎人的手段。
颂银既然挤兑怡妆,就说明她对容实仍旧没有放下。
怡妆自然也知道,不过被容实驱赶过一回,虽留下了,面上多少有点不自在。
听她这么一说,更加的委屈了,掖着手绢红了眼眶,“我知道二哥哥嫌我,我们娘儿们日子艰难,投奔老太太来,老太太可怜咱们,咱们就厚着脸皮住下了。
等往后略有起色了,我弟弟的差事……”猛然惊觉怡臣的差事是颂银保举的,顿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颂银笑了笑,“说起怡臣,年下宫里御膳房添置酒醋,都是他经办的。
宫里是半点不掺假的地方,要的是独流老醋,结果他送的是红曲米醋。
世人都知道,独流和一般的米醋不一样,价钱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要挣些辛苦钱也是应当,可胆儿实在太大了,那是给皇上的御宴筹备的,差一点儿就是杀头的罪,你们借居在容府,别给府上惹事才好。
得亏了膳房管事的先来回我,要是回了别人,这会子恐怕已经出大事了。
” 众人骇然,老太太更是目瞪口呆,“这事我竟不知道!” 颂银抿唇一笑道:“老太太别忧心,我已经另命人重新筹措,把窟窿给补上了,没耽误什么事。
” 对于容家人来说,只要不累及家业,万事好商量。
沾亲带故的总要碍于情面,但如果因为他们祸害了全家,那是万万不能姑息的。
颂银放了一把火就打算全身而退了,虽然损了点儿,但没有捏造,都是据实说话,心安理得得很。
她瞧了怡妆一眼,跟她抢容实就是这个下场。
为皇上,她不肯受半点冤屈,为容实,她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她说了这一通话扬长而去了,剩下的容老太太和太太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叫庆哥媳妇来,好好论一论怡臣的事儿。
“为什么不回咱们知道?”容太太蹙眉道,“亏得人家帮着遮掩了,万一事发,怎么得了!” 老太太沉着脸恼怒斥责:“烂泥扶不上墙的种子!原说给内务府做买办,我嘴上不说,暗里担心,那佟家小总管和容实的交情,我不说你们也知道。
既然给哥儿谋了这样的差事,你们就更要仔细才是。
手上银钱流淌,瞧着心里痒痒,这我知道。
可贪也得贪得巧,都像你们似的,偷梁换柱,当宫里御厨都是聋子瞎子?胆儿太大了,叫我说你们什么好!我是指着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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