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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自己倒是通过指缝看了他——只看了一眼,确定了面前这人确实是雷督理,自己并没有陷入什么聊斋式的迷梦里,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嫁给他了。
她安了心,尽管一夜一天水米未沾牙,但还是有力气拖着沉重的喜服,一逃逃进了浴室里去。
浴血似的,她洗出了一盆通红的洗脸水。
自己对着镜子,她把那凤冠摘了,喜服也脱了,露出了里面的红旗袍。
这回推门走了出来,她把头发往耳后一撩,总算是有面目去见他。
轻轻地走到桌旁,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凉了,但是正合她的心意,她不动声色地喝了几大口,眼角余光瞟到雷督理站在床边,开始脱起了他的马褂。
目光一收,她微微侧身背对了他,心里慌得厉害——无喜无悲的,就只是慌。
身后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是雷督理还在那里脱衣服。
她不知道他脱到哪个地步了——横竖这回,她是再没有立场拦他撵他了。
无论他要对她怎么样,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了。
这时,雷督理忽然唤了她一声:“春好。
” 她低着头,转过身来。
雷督理已经脱了外面的长袍马褂,露出里面贴身的绸缎裤褂。
赤脚跳上床去,他向她招手:“过来,该睡了。
” 叶春好“嗯”了一声,关了电灯,只留一对红烛缓慢地烧。
在床尾暗影里脱了旗袍换了睡袍,她走到床边坐下来,回头含糊地轻声问:“你睡哪一边呢?里边还是外边?” 被窝里的雷督理向内一滚,给她让出了位置。
他这举动有些孩子气,让她想起了他不请自来、结果被自己当贼打了嘴巴的那一夜。
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她的惊慌消散了些许。
掀开棉被抬腿上床,她直挺挺地靠边躺了。
躺了片刻,被窝里一只手暗暗渡来,拉住她的手拽了拽:“到我这儿来,当心夜里翻身掉到地上去。
” 叶春好顺着那只手的心意,挪一点,又挪一点,再挪一点,最后被那只手扳着肩头一翻身,她侧身面对了雷督理。
红烛的光明实在是有限,她抬头看着雷督理,看他的眉眼、鼻子、嘴唇,看此刻的他一如她印象中的他,一点儿改变都没有。
可见这场婚姻确实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她看着雷督理,雷督理也看着她,看了片刻,他含笑说道:“你的眼睛真是年轻。
” 随即他笑了:“不对,你本来就年轻。
年轻好,免得再过几十年,我们一起变成老朽。
” 叶春好低下了头,不许他再看。
“谁要听你这话……”她喃喃地说,又是羞,又是笑,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老气横秋的……” 雷督理探头去看她的眼睛:“我老吗?” “你啊……”她羞不可抑,他越看,她越躲,索性翻身趴下,把脸藏进了臂弯里,“越说你,你越来劲。
” 雷督理扳她的肩头:“说啊,你觉着我老吗?” 叶春好抽出一只手,推了他一下:“你离老还远着呢!” “我要是再年轻十岁,和你就更合适了。
” 叶春好把手收了回去,闷闷地笑语:“我不要,我就要现在的你。
” 雷督理用胳膊肘支起身体,一只手在棉被下,饶有兴味地抚摸了她的后背:“为什么?” 叶春好侧过脸,看着他:“你现在就够任性的了,要是倒退十年,一定更淘气,我可受不了。
”然后她伸手一拽他的胳膊,“你好好地躺下来,被窝外面凉。
” 她没想到雷督理没了骨头,她轻轻一拽,他便趴伏到了她身上去。
一只手蜿蜒固执地钻到了她的身下,温柔地摸她抓她,揉她撩她。
她翻身要躲要逃,然而就在翻过来的一瞬间,他已经覆在了她的身上。
温凉的吻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她的嘴唇湿而热,噙着他的吻,像噙着一粒雪。
她再次觉出了他的寒冷与脆弱,于是不假思索地用双臂拥抱了他。
这一回的拥抱,可是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了。
翌日清晨,叶春好照例早早地起了床。
雷督理还睡着,于是她尽量地把动作放轻,不肯惊动了他。
然而动着动着,她忽然发现自己正在细声细气地哼着流行歌。
走去浴室一照镜子,她发现自己蓬着头发,竟是个笑眯眯的模样。
她紧闭了浴室房门,放水洗澡,心里满满的,充胀着新鲜的喜悦。
令她羞耻和畏惧的洞房花烛夜,终于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原来那一件事也是容易打发的,虽然也疼痛,但是终究可以忍受,况且忍受完毕了,就可以亲亲热热地互相拥着入眠了。
用浸了水的毛巾擦洗着周身,她在自己的肩膀上发现了一处红痕,肩膀雪白的,越发显得红痕鲜艳,是他吮出来的——他抱着她亲了吮了许久许久,也不嫌热,也不嫌累。
叶春好第一次知道自己竟有这样招人爱。
梳洗打扮完毕了,她走回卧室,见雷督理还蜷缩在被窝里大睡,便坐在床边俯下身去,将他连人带棉被拥住了,轻轻地一抱,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随即扭头望着窗外,她就见窗外晴空万里,好一个明媚的初春时节。
怀里的雷督理这时忽然一动,眯着眼睛扭头望向了她——看了她几秒钟,然后微笑着又躺了回去:“太太真漂亮。
” 叶春好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一边笑一边掀了棉被:“醒了还睡?快起来吧!” 棉被掀开来,露出了个光溜溜的雷督理,于是她连忙又把棉被盖了回去,而雷督理躲在被窝里,这时就像酒醉一样,嘿嘿嘿地笑出了声音。
叶春好又气又笑,花了不少的工夫,才把雷督理从被窝里哄了出来。
然后她坐不住,走去浴室给他放洗澡水,给他预备今天要穿的洁净衣服,把睡乱了的大床重新铺好——铺到一半停下来,她听见雷督理在浴室里叫自己的名字,便一转身走进浴室,给他拿香皂和浴巾,步伐轻巧极了,滴溜溜地满屋里转,跳舞一样,自己都觉着自己是翩若惊鸿。
两只脚转得够了,她把雷督理摁在了浴室镜子前的椅子上,换了两只手在他头上转。
镜子下面是长长的梳妆台,台子上高低错落地摆了瓶瓶罐罐,全是芬芳昂贵的化妆用品,单是发油发蜡就有七八个牌子。
像小女孩子装扮布娃娃一样,叶春好先把他的短发梳成了一丝不苟,然后牵他出去,展开衬衫,一个袖子一个袖子地给他穿。
他任由叶春好伺候着自己,心安理得的,喜气洋洋的,不说话,只是一眼一眼地看着她,又向她微笑。
叶春好把他打扮得衣冠楚楚,又问:“现在我对你,不算不好了吧?” 雷督理扯了扯西装袖子:“一天对我好,算不得什么。
你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我才领你的情。
” 叶春好对着他一歪脑袋,抿着嘴笑道:“坏蛋!” 雷督理学着她的姿态,也一歪脑袋——随即又笑了,俯身探头凑过去,在她的嘴唇上飞快地一吻。
然后他直起腰,说道:“这样多好,我们真是浪费了太多时间。
” 这一整天,雷督理和叶春好一点正事也没做,甚至都没有露面。
两人面对面地躺在床上,长久地窃窃私语。
叶春好这前二十年人生,一直活得循规蹈矩,没什么传奇故事可讲,但雷督理长在一个半大不小的家庭里,母亲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有一个,提起幼年的事情,就很有的说了。
叶春好听得吃吃直笑,没想到雷督理小时候那样顽劣。
两人说着说着,雷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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