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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仗,就算是不输不赢,青阳也会重伤,再没有兵力去讨伐他们了。
”大合萨摇了摇头。
“是说整个草原都觉得我们会输掉这场仗么?”比莫干的声音微微颤抖。
无人回答,金帐里一片死寂。
阿苏勒骑着骊龙驹,默默地走在雪地上。
他的背后是一辆马车,马车里是大合萨守着昏过去的阿摩敕。
从金帐里出来,没有人说话,灰色的绝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今天的北都城格外热闹,一直憋在帐篷里不露头的男人女人好像春天到来草根发芽似的,忽地都出来了,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甚至放任孩子们在雪地上追打。
女人们在自家帐篷外扎上了五彩的搓花绳子,这是给就要出去打仗的男人们的祝福,希望他们打败敌人凯旋归来。
天色将暮,空气中弥漫着很久闻不到的血味,不知什么地方有羊被宰杀前的哀声,女人在帐篷里支锅烧水,等待她们的男人割一刀肉回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好消息。
很快援军就要来了,青阳军队将和其他部落的援军一起把朔北人彻底打回北方去,这是男人们立功的好机会。
阿苏勒拉紧缰绳令战马停下,让两群追打的孩子从他的马前经过。
孩子们挥舞着木头削制的刀剑跑远了,阿苏勒听见他们嘴里发出“嗖嗖”的声音,大喊着说你们是朔北人你们输了!另一群孩子则倔强地反击着大喊说你们才是朔北人,输的是你们! 阿苏勒摸索着握住影月的刀柄,却觉得自己的手那么无力。
纵然他握紧这把刀又有什么用呢?援军永远不会来的,吃光了城里的粮食,就会有人饿死。
最后朔北大军会攻破坚固的北都城门,把这些孩子都变成狼群的食物。
他闭上眼睛,却止不住想到那些孩子躺在血泊里,身旁躺着他们的木头小刀剑。
“大那颜,快走吧。
要被他们知道你是在台纳勒河边挡住了朔北人的英雄,他们会把你围住的。
”一个武士策马靠近阿苏勒。
“我挡住了朔北人?”阿苏勒摇摇头。
“大那颜可是在溃军中往前冲的那个人啊。
”那个武士淡淡地说。
阿苏勒楞了一下,回头看了那个武士一眼,发觉他有点面熟。
夜很深了,阿苏勒坐在床边。
还是英氏夫人的那顶帐篷,现在换成阿摩敕躺在这里昏迷不醒。
巴夯父子三个和大合萨每天都往这里聚来议事,晚上就睡在这里。
阿苏勒知道为什么巴夯父子要这么做,因为有人说台纳勒河边战死几万人是木黎的错,有些人死了父亲兄弟,觉得木黎死了都没法偿还这个错误,于是放言要让木黎的家人接着偿还。
巴夯在深夜里提着刀在帐篷周围转圈,像只守窝的老虎,远远看见鬼祟的人影就放声大喝,把阿苏勒从梦里惊醒。
不过今天巴夯大概不会巡视了,他正与两个儿子和大合萨在旁边的帐篷里喝酒,此时大概只有古尔沁烈酒能让他舒服一些。
阿苏勒了摸了摸阿摩敕的额头,觉得他的体温差不多恢复了。
这个童年好友已经算是真正的男人了,可还长了一张孩子的脸,唇上一层淡淡的绒毛。
阿苏勒不知道这个家伙哪里来的勇气去欺骗恶魔般的狼主,换得了这个生还的机会。
有人掀开了帐篷帘子,阿苏勒回头,看见是那个面熟的武士。
他警觉地把手按在刀柄上。
这顶帐篷是木黎生前住的地方,一般人轻易不准进来,而这个武士逼近的时候没有发出丝毫脚步声。
那个武士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上,示意阿苏勒低声。
他摊开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敌意,“大那颜不记得我了?我叫哈勒扎,大那颜去东陆那年,我从几百个孩子里被选出来,作为大那颜的七名随从之一。
我曾在大柳营的比武场上和大那颜的朋友姬野当对手。
后来只有巴鲁巴扎兄弟在大那颜身边伺候,我们几个都被编入下唐军队学习,四处换防。
直到青阳和下唐断交,我收到巴鲁的召唤才返回,大那颜被铁浮屠保护着强突出城时,我们曾在城里各处制造混乱。
” “你……”阿苏勒忽地想起来了,“你有一对能伸长的锥枪!” 哈勒扎笑着点点头,“当时我可是得意得很,觉得到了东陆能扬我们青阳的威风,可是一演武就被姬少将军缴掉了武器。
” “坐下说话。
”阿苏勒上前招呼他,“其他四个人呢?都和你在一起么?” “两个人死了,没能从军营里逃出来,被就地格杀。
还有两个不愿意再回北都,效忠了下唐国。
”哈勒扎低声说,“只剩我一个。
” 阿苏勒和他并排坐在羊皮垫子上,想到南淮城和那里的人,一时间怅然出神。
“如果巴夯将军发现我私下来找大那颜就麻烦了,我的时间不多,有些话请大那颜听我说。
”哈勒扎神色异常严肃。
“我们是一起去东陆的朋友,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可为什么要瞒着巴夯他们?”阿苏勒问。
哈勒扎沉默了一会儿,翻开牛皮手甲,露出拇指上铁青色的鹰徽,压低了声音,“铁甲依然在。
” 阿苏勒在震惊中习惯地一手按住手腕,竖起拇指,“依然在!” 哈勒扎拇指上是一枚真正的天驱铁指套,阿苏勒分得出真伪,虽然没有宗主指套的铭文,但是这种金属极其特殊,无法仿制,而东陆流传的天驱指套据息衍说不超过两千枚了。
“我从息将军那里得到了这枚指套,我知道大那颜也是天驱的成员。
”哈勒扎说,“作为天驱,我们之间不分贵贱。
我想直接对大那颜说,既然已经知道了朔北人后面是辰月在指使,我们应当竭尽全力把他们阻挡在北都城下。
否则这场战争会变得越来越可怕。
” 阿苏勒沉默不语,盯着哈勒扎的眼睛看。
哈勒扎觉得对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陌生了,心下不安,却笔直地迎上了阿苏勒的目光。
许久,阿苏勒收回了目光,看着地面,“哈勒扎,你知道我是天驱的成员,我却不知道你是。
你从将军那里得到了指套,是将军安排你跟着我的么?你现在来见我,因为天驱需要对抗辰月,你们需要我?” 哈勒扎愣了一下,“不是我们需要你,你就是我们!你也是一名天驱啊!” 阿苏勒沉吟了很久,“将军是我的老师,是我生平最信任的人之一,按说他说的一切我都会去做。
可是……”阿苏勒抬起头来,“哈勒扎,你该亲眼见过白狼团的进攻,青阳的军队不是他们的对手!我的外公……连木黎将军也挡不住,还有谁能够挡住他们?按白狼团一直以来的习惯,不投降的部落如果被击溃,女人和孩子都沦为奴隶,男人全都被杀死。
我如果劝哥哥在北都城挡住朔北部,那会要了北都城里几十万人的命……” “如果是将军在这里,会要我牺牲自己的族人,为东陆的平安守住北都么?”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哈勒扎呆住了,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阿苏勒默默地把头转开。
“这是大那颜第二次被围在城中了吧?”哈勒扎打破了沉默。
“是啊,第一次是在殇阳关,那一次我觉得自己已经该死了。
” “殇阳关那一仗,战死的大概不下十万人吧?大那颜有没有想过那十万人是为谁而死的么?那些诸侯军队的士兵,是为了东陆大皇帝战死的么?” 阿苏勒茫然了,摇了摇头。
“每个人上战场,都不是为了皇帝或者大君吧?”哈勒扎说,“都是为了保护什么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所以要保护国家,为了保护国家所以要保护皇帝。
我们青阳的武士为什么上战场?也不是为了帕苏尔家吧?很多人是为了保护自己家里的人吧?大那颜,你是为了什么加入天驱的?天驱是为了什么要在每个危亡的朝代站出来,冒着战死的危险守护什么?” 阿苏勒思索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其实我不知道,我加入天驱,只是因为我是将军的学生吧?我也不知道天驱为什么要这么做,大概每个天驱都该是勇敢高洁的人吧?” “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什么人啊!为了保护那些对自己很重要的人,所以要守护一个平安的世代!一旦战争按照辰月的意愿开始,就会蔓延到九州各地。
那时候我们的族人能幸免么?战乱的时代人命会变得很卑贱,会死很多很多的人,我们现在不阻止,就失去阻止的机会了。
”哈勒扎的眼睛深处仿佛燃着火。
阿苏勒低着头,害怕看他的眼睛,在那双眼睛下他觉察到自己内心的卑小。
“大那颜有没有觉得奇怪,为什么你能轻易地逃离南淮?就算下唐的军队没有一支比得上我们的铁浮屠,可城里数万大君驻扎,就算用人墙硬生生地堵住城门,铁浮屠也不可能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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