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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 “真正的大辟之刀,不留任何后力,你的每一刀都是全力以赴的,这样才能确保你每一刀都没有破绽。
你的祖先用来在千军万马杀出血路的这种刀法,当你挥舞起刀,你全身没有任何破绽,每一件向着你而去的武器都会被这刀弹开。
” “是。
” “挥刀的时候,青铜之血会控制你,你不会有犹豫,不会不忍心,更不会畏惧。
但你要把这一刀像是刻字那样刻在脑子里,否则你会陷入混乱,不过是头急欲杀人的野兽而已。
” “是。
” “注意我的手腕,这也许是你唯一的机会看这一刀。
” 钦达翰王缓慢地挥动短刀,刀光如同一道青气围绕他全身,像是急速旋转点燃的线香,那道青气在越来越快的挥舞之下形成了完美的圆环,刀锋滑破空气带起了呼啸,钦达翰王身边的空气变为乱流,他的身影模糊起来。
阿苏勒紧紧地盯着钦达瀚王的手腕,强行记忆手腕的每一次翻动,钦达瀚王那句叮嘱的意思他现在才明白,因为刀在急速舞动的时候,他的目力根本无法清楚捕捉到刀的轨迹,而那一刀的秘密,又确实在手腕的动作上。
要那么快速那么连续地挥刀,不能有一丝停顿一丝滞涩,必须是单手挥刀,否则双手会形成死角,而且只能用手腕的动作来完成,因为手腕远比肩部和肘部的关节更加灵活,这是一种匪夷所思的武术,它用手腕来代替肩和肘去发力,手腕要承受可怕的压力。
钦达翰王是对的,一个普通人如果抡出三个刀圈,他的手腕已经严重扭伤了,只有狂战士的身体可以承受这压力,用他们被神赐福又诅咒的、诡异的筋骨。
阿苏勒想起了什么,猛然把目光移到钦达翰王的脸上。
老人的脸已经变了,恶鬼般狰狞,双瞳里闪动着可怕的光! 头顶的地穴口洒落微弱的月光,夜光正是满月,月亮的轨道和岁正的轨道在北天极短暂地重合,星辰的变动将唤醒那沸腾的青铜之血。
已经来不及阻止了,钦达翰王被他自己的刀术吸引得沉醉进去,他已经是一个彻底的狂战士了。
阿苏勒往后退去,一直退到背贴着铁栏。
他无法抵挡那一刀,息衍的切玉劲,那个幕后老师传授他的“变化之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大辟之刀前黯然失色。
仿佛无数青色光弧从钦达翰王的身体里溢出、闪灭,轻盈华美,让阿苏勒想起在南淮城夏天夜晚的萤火虫。
钦达瀚王高亢地呼喊,步伐变化,被刀激起的紊乱气流四溢,彻寒的杀气如开闸般涌出。
阿苏勒鼓起全身的力量,一刀斩入那道青气。
他记住了那一刀。
可他就要死了,钦达翰王说得对,那一刀,是没有破绽的完满的一刀,用它的人也不会犹豫、不忍心或者畏惧。
那一刀是杀戮的至美,它的存在如果星空一般浩瀚伟大。
“那我走咯。
”有个声音响起在他耳边。
他被那雄沛的力量扑面击中的瞬间,脑海里浮现的是羽然那张脸,在一个傍晚,在酒肆的门口,转过头来看他。
巴鲁藏身在一个洼地里,他的身边是莫速尔家的年轻人们。
洼地外是北都城里最大的荒地,不长草,都是嶙峋的石头,有几处地洞,据说通往彤云大山下,可以偷偷潜出潜入,但是没有人有那些洞穴的地图,又据说往洞穴深处钻的人都没出来过。
老大君在的时候把表面的几间地穴收拾起来,加上铁栏,用于关押最重要的犯人,那也是北都城里唯一的监牢。
监牢的人口站着两名武士,除此之外一片死寂,月光照在他们头顶,森寒如冰。
巴鲁摘下腰后的骑兵弩,对着弟弟比了个眼色。
巴扎也有一张骑兵弩,都是息衍在下唐改进过的,用来装备鬼蝠营,射程可以达到一百步,只需要单手就可以发射。
两支淬过毒的箭弩瞄准了那两名武士。
“要一齐,取喉咙,别让他们发出声音。
”巴鲁低声说。
“明白。
”巴扎露出一丝笑。
刀剑之术上他不如巴鲁,可弓弩和射御,巴鲁只能算他的学生。
“走!”巴鲁低喝。
两支弩箭在同一时间离弦,同一时间命中了那两名武士的喉咙。
他们完全没反应过来,息衍设计的弩箭在风里不会发出明显的声音,箭杆也漆成黑色,以便夜间发射时不会被目标觉察。
“息将军难道是个斥候出身?做出来的东西全要不声不响地杀人。
”巴扎一笑。
“走!”巴鲁再次下令,拔出佩刀跃出了洼地。
巴扎和其他人也迅速地跟上,巴扎在骑兵弩里填入了新的短矢,一手提弩,一手提刀。
月光下这支衣甲纯黑的队伍俯低身形,掠过荒地,直冲入口而去。
逼近入口,巴鲁松了第一口气,他所担心的是进门之前就被发觉,被里面冲出来的人挡在外面,那样别说偷袭,在他们摸到那个神秘的“锁龙廷”之前,对方有足够的时间把他们兄弟的主子宰了。
两名被弩箭射杀的武士躺在地下,手还握着腰间的刀柄。
“跟上!”他转身招呼。
“哥哥!”巴扎忽然放声大喝。
这是警告,如果不是极其危险的情况,巴扎绝不会这么做,他们兄弟藏在南淮的军营里无数次地练习配合,就像同一个身体那样有着感应。
巴鲁毫不犹豫地蹲下,低头。
那一瞬间巴扎的弩箭离弦而出,一柄形状诡异的刀在巴鲁头顶闪过。
那两个本该已经死了的武士忽然跃了起来,在他们全无防备的时候偷袭。
巴扎的弩箭这一次取的是其中一人的额头,弩箭直接洞穿,半支没了进去,那个武士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
而另一名武士则被巴鲁自下而上的撩斩命中胸腹,他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退后几步,也倒在了雪地里。
“该死!”巴扎奔到巴鲁身边,“怎么没死?” 巴鲁一刀压在其中一具尸体的喉咙上,解开了他的领口,一种他们从没有见过的防具套在尸体的脖子上,摸起来像是鲨鱼皮,但是更加坚韧。
巴鲁迅速摸过那具尸体的全身。
“他们穿的甲胄和我们不一样,是一种软甲,只在要害的地方有防护,像是东陆的东西。
”巴鲁说。
“刀也奇怪,从没见过这种形状的刀,”巴扎检视那柄刀,刀身窄薄,刀头带有弯曲的钩子,像是螳螂的镰足,“会是哪一家的武士?” “看不出来。
”巴鲁摇摇头。
“那就别管了,杀进去吧!”巴扎扔下那柄刀,重新给骑兵弩填入弩箭,“我们被发觉了。
” 地洞里传来急速的脚步声,显然巴扎刚才的警告已经惊动了里面的护卫。
“希望主子能等着我们。
”巴鲁一手提刀,一手从背后抽出火把,用铜管里的火星点燃。
此时此刻,金帐中,乐舞欢腾,酒香飘逸,一名奴隶露出精悍的肌肉,在金帐中央炫耀他刨羔子的刀术。
他一手提着生羔子的一条腿,一手凌空挥舞薄刀,腾挪旋转,刀光灿烂。
少女们在他身后左后都摆上了银盘,片下来的羔子肉纷飞如蝴蝶,落入那些银盘中。
那名奴隶猛地停下,扔下薄刀,跪在地毯上,双手把羔子向着旭达汗高高举起。
他手中已经是空空的一具羊骨架,只有羊头完好无损。
金帐里一片掌声,奴隶小心地撬开羊嘴,从里面掏出羊舌来,细细地切成薄片,在每个银盘里放上一片,然后喷上些烈酒点着。
少女们捧着在酒里烧得吱吱作响的羔子肉送到每张桌子上时,那些薄薄的肉片已经熟了,散发着酒灼之后的神奇香气。
“‘火燎羊’?”斡赤斤家主人啧啧赞叹,用银刀叉起那片羊舌放进嘴里咀嚼起来,“又是美食,又能看见这样精湛的刀术,难得,难得啊!” “要说美食是不假,要说刀术,用来片羊的刀术能算什么?”贵木忽然起身,手起刀柄,“酒业喝得差不多了,看多了女人跳舞,看看男人舞刀怎么样?” 蛮族宴饮,舞刀是常见的事,可听到这句话时,斡赤斤家主人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
他似乎无意地瞟了脱克勒家主人一眼,脱克勒家主人微微点头。
两个人都想差不多是时候了,旭达汗还是亮出了他的虎狼之心,贵木的刀在北都城里出名的好,接着舞刀的机会凑上来一人给他们一刀——这计谋虽然简单,可若是没有防备,也很容易得逞。
“一个奴隶的刀术,引起了四王子的兴趣?”斡赤斤家主人笑,“那是再好不过了,我上次见四王子舞刀,还是老大君在的时候。
” “是,是!难得!”脱克勒家主人也笑。
贵木不说话,看着斡赤斤家主人,按着刀柄,一步步向他走近。
斡赤斤家主人一直笑,用力地鼓掌。
整个金帐里只有他一个人在鼓掌,脱克勒家主人悄无声息地退向自家武士中央,被五十人密不透风地围护起来。
额日敦达赉看着斡赤斤家主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这孤零零的掌声里有着什么不详的寓意。
他们都看不见,当这个清晰而单调的掌声传到金帐外,驻守在那里的斡赤斤,脱克勒两家的四百名武士同时拔出了佩刀,点起了火把。
“除了两位当家主,不许任何一个人踏进这个帐篷,也不许任何一个人出来。
”这些武士的首领下令。
他的命令下得极其低声,不让金帐里的人听见,用耳语在武士们中传递。
隔着很远,斡赤斤家的寨子里,斡赤斤和脱克勒两家一空一万七千名全副武装的武士已经整队完毕,斡赤斤家的次子和脱克勒家的长子统带着这支军队。
远处,金帐方向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眼睛,他们不约而同地振奋起来。
他们知道这场大戏的最后一幕就要拉开帷幕了,有些人,将在这一夜的北都城彻底落幕。
“如果那边的火光熄灭,就彻底扫平金帐宫,是么?”脱克勒家的长子低声重复了他们收到的命令。
“如果火光手熄灭,就是阿爸他们都死了。
那时候我们该为他们报仇,把帕苏尔家和合鲁丁家所以男人都杀光。
”斡赤斤家次子冷冷地说。
“明知道有危险,老爷子们还是不愿意出城去逃命啊。
”脱克勒家的长子叹了口气。
“祖宗的家业不就是这样的刀口上积攒下来的么?”斡赤斤家的次子傲然地说,“所以父亲送走哥哥和弟弟的时候我说我不走,我们斡赤斤家的男人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像条野狗那样逃命!” “四王子,你走得太近了。
”斡赤斤家的主人忽然不再鼓掌了,他盯着贵木的眼睛,淡淡地说。
贵木依旧逼近,那柄狮子牙在他的鞘中震动着,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
他握着刀的样子就像他的老师木黎,这让斡赤斤家的主人想起木黎那双焦黄的眼睛,他觉得自己被逼住了,那股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压得他呼吸不畅。
他觉得无需再忍耐。
他端起金杯,把残酒洒在面前。
两家一百名武士同时起身,同时抽出了弓,搭上了羽箭,弓开至满弦,细长的三棱箭镞上时危险的铜绿色。
那一百枚羽箭同时指向了一个人,不是贵木,而是首座的旭达汗。
额日敦达赉惊得起身,斡赤斤家主人向他挥手,示意他退后。
王小姐和脱克勒家的武士迅速地调整位置,完全堵住了金帐的门口,烤羔子的奴隶和跳舞的少女被他们挤压着往外退去,少女们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破甲箭?你们从哪里得到的?这又是为什么?”旭达汗微微皱眉。
他依旧坐在原地,平静地端起一杯酒。
“如果我再不出声,四王子的刀就要递到我心口了吧?” “我们之间有那么大的仇么?我们不都说好了么,你们想要开城投降,我也同意了,我为什么还要害你们?”旭达汗低头,看着酒中自己的倒影。
“额日敦达赉,就让我告诉你这个号称帕苏尔家男人的旭达汗是什么人。
他就是朔北人派来的奸细,他恨不得他哥哥死,这样他就能坐上大君的宝座!就是他在背后主持了一切的事,要害死我们所有的人!”斡赤斤家主人冷笑,“这样一个怀着狼心的人,我们不能相信。
” 旭达汗无声地笑了,“是啊,我想要北都城,我想要振兴这座城,我要青阳的旗插到这天下的每个角落。
这有什么错么?而尊贵的斡赤斤家主人,不是你一直想要打开城门对狼主卑躬屈膝的么?出卖消息给狼主的是你才对吧?你们那些破甲箭,时不时狼主从鬼弓的尸体上搜集了再送给你们的?你们现在掌握着北都城的城门,什么都能做到。
” “旭达汗,你还能说出这无耻的话来?”斡赤斤家主人勃然变色。
可他无法回答破甲箭的由来,当初他曾秘密地支持过旭达汗的三子窝棚,因此从台戈尔大汗那里得到了这种价格高昂的武器。
“尊贵的斡赤斤家主人,您是一个生意人,总和东陆人做生意,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利益。
”旭达汗仰头饮下了那杯酒,“你这么做,我一点都不意外。
” “哥哥,别跟他们多说!闪开!”贵木大喝。
“贵木,你闪开,照我说的做。
”旭达汗盯着斡赤斤家主人的眼睛,“我要看着斡赤斤家主人下令向我发箭,这样他就可以杀了我,把帕苏尔家从北都城里彻底抹掉,这不是一个内奸最想做的事么?我等着,想看他有多大的胆子。
” 金帐里一片死寂,合鲁丁家的武士按着刀柄,保护着额日敦达赉慢慢后撤,斡赤斤和脱克勒两家一共一百张劲弓拉满了弦,旭达汗仍在那里自斟自饮,凌厉的目光如同刀子那样落在斡赤斤家主人的脸上。
他挑衅般笑着,紫袍缓带,长发漆黑,旭达汗并不算个生得美得男人,但此刻在一百支利箭的直指之下,他身上淬炼出一股逼人的诡艳。
斡赤斤家主人心头烦燥。
旭达汗捏住了他的要害,他还不敢杀死旭达汗,他还需要旭达罕为他搭起和狼主之间的桥梁。
旭达罕的平静让他更加不安,他面对的是数代一遇的狂战士,旭达汗不能称做“人”,在他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每个人都在流汗。
脱克勒家主人满是横肉的脸上密密麻麻一层汗珠,慢慢地汇聚在一起往下流。
他不敢擦,金帐里没人敢动,弓弦已经紧得就要断开,一丝丝的异动都会引发流血。
“懦夫。
”旭达汗从牙缝里吐出这两个字。
他缓缓地起身,举起手中的金杯,慢慢地倾侧,像斡赤斤家主人一样,要把残酒洒在地上。
斡赤斤家主人心头彻寒,那一定是行动的暗号,会是什么样的行动?这里已经完全被他们封锁起来了,旭达汗已经在死地中央。
他败给旭达汗的眼神了,那样平静的眼神背后,一定有绝大的信心。
他绝不相信一个人可以那么平静地等着一百支箭射在自己的身上,他看不穿旭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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