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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鞭子,反似无所顾忌了。
他一脚铲地,要绊倒三娘,三娘让开,也一脚铲去——她着的是裙,这么一脚趟去,裙摆在地面一扫,登时扬起一大片灰来,车夫双眼被遮。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动起手来这么毫无避忌的女子,这时他已尽落下风,又不敢闭眼。
沈放只见满天的尘土,三娘还在地上一脚脚铲去。
自己不由紧张得把两只手紧紧攥住,指甲都抠进了肉里去,双眼拼命要看清,但尘沙越来越大,只见两个人影,全分不清哪是车夫哪是三娘了。
他与三娘结缡十年,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妻子竟然是个武学高手。
忽一刻,场中一切突然静了。
满天灰尘中,只隐隐能见一个穿红的身影和一个穿灰的身影胶在了一起,一动不动。
沈放一颗心已提到嗓子口,不知三娘胜败如何,有没有伤?那一刻只觉得时间似乎都停止了,半晌才见那灰尘慢慢落下,沈放的心也就慢慢往下坠,那两个人影还是一动不动。
良久,尘埃渐少,才见那车夫一手撑地在地上坐着,三娘像一个温柔的情人似地蹲在他身边,衣袖轻柔地、一羽不能加地按在了他胸口。
那车夫似一脸不信,却正在慢慢软倒,他内力不错,虽然左边胸口鲜血不断涌出,还是没有立刻断气。
三娘一脸悲悯地看着他,轻声道:“不服是不是?自从你甘心刀头舔血那一刻,你早该想到今日了。
” 她说的很委婉,似乎说的是对方也是自己。
那车夫喘息着说:“你、你怎么知道我会对你出手?——要不是我大意在前,这一战,咱们还不知谁胜谁负。
” 三娘柔声道:“其实、从你挽那个鞭花时我就猜到你是谁了。
你犯了江湖大忌,知己不知彼,我却是知己知彼,否则,会真的傻到杀了人后用后背朝着在余杭道上赫赫有名的余杭大车店的‘背后杀人’叶老二?——你的招子太暗了,没认出我是谁,所以你死得不冤。
难道我荆三娘会连投到秦丞相手下卖命的‘车船店脚牙’这下五门中的‘一鞭脆响、双轮夺魂’都不知道吗?” 那叶老二忽然眼中一亮,伸手一指她道:“你是……你是……” 似乎认出了三娘是谁。
三娘脸上温柔一扫,完全变成了英飒之气,似乎回忆起了当年的自己,看着他的眼,点头道:“不错,我是。
” 叶老二便头一沉,只说了声:“我不冤。
”最后一口气再也撑不住,人已整个软倒在地。
只听三娘说道:“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人知道你是谁杀死的,也不会有人为你报仇的。
” 那叶老二似最后一个希望也破灭了,口中喷出一口血,头一垂,死掉了。
三娘脸上却似没有什么喜色,等了好一会儿,才回头。
她回头前用自己一双手给叶老二合上了眼,见到沈放目瞪口呆的样子,轻轻一笑笑了出来。
沈放见她一笑,也松了口气,但也真是愣住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向温柔沉静的妻子竟然会武。
三娘望向这边,经过这一阵翻滚,她身上已沾了不少草屑松针。
她似全不介意,举起匕首迎光照着,看着太阳在匕首上的反光,然后把匕首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一串血珠便从刀槽中缓缓滴落。
夕阳照在她脸上,她脸上别有一种爱娇无限,似是沉思似是小憩。
沈放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口里期期艾艾地道:“你……你……” 三娘不理他的吃惊,抬头笑道:“相公,你还从来没有这么近看过杀人吧?” 然后又嫣然一笑:“好险、好险,给他们逃走一个咱们就惨了,定会躲不过那脚跟脚的追杀。
” 沈放被笑得脑中一片空白,像是自己身边的整个世界都在变了——连自己结发十年的妻子都有这么多自己不曾了解的地方,难道,这就是人们所传闻的那个“江湖”? 忽听林子里一片稀落落的掌声,一人慢悠悠地道:“好靓的匕首,好快的身手!” 两人大惊,一齐向林中望去,只听那人笑吟吟地道:“荆三娘风采不减当年啊。
” 三娘知对方已认出了自己,忙退至沈放身边。
却见树林里斯斯文文地走出一个人,脸上含着笑,三十七八岁年纪,穿了一袭青绸儒衫,衣袂飘飘,温文尔雅,大有出尘之慨。
他冲沈放两人斯斯文文地行了个礼,说道:“老相爷渴见沈先生久矣,特命小弟前来促驾,想来先生不会见责唐突吧?” 天色已晚,一片余光照在这片短松林中。
一地尸首,本已十分诡异,却有一个人双眼视若无睹,在这一片尸首之间雍容揖让,真让人有一种恍非人世的感觉。
那人还在笑吟吟地往下说:“真是天缘凑巧,学生正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却在这里叫小弟碰上了——沈兄,咱们这就起程,晋谒秦相爷去如何?” 三娘这时才猛地想起一个人,心中一沉:如果真是他,那就糟了! 她风闻湖州文家“行藏用舍”中有名的三大高手之一“玉竹秀士”文亭阁,暗中身份是相府武库总管。
如果是真的,自己只怕敌他不过。
他可不比适才“下五门”中那些小喽罗。
三娘这么一念之下,手心就不由一阵阵出汗,再一转念,已明白文亭阁定是得了大车店的信,与他们一路的,却不明白他为何这时方才出来。
文亭阁已看出她心中疑问,笑道:“本来听到大车店叶老二来报,说在好登楼上见着了秦相爷渴见的沈兄,我就命他们赶快来请。
后来,最新的探报才传来,听说沈兄夫人竟有点像当年以一把匕首叱艳江湖的荆三娘,小生好奇,加上心知如果真如线报所说,这叶老二兄只怕就要功败垂成了,连忙赶来。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没有见识到荆三娘将近十年藏而未露的风采,可谓平生一憾。
” 然后,他冲三娘微一颔首,便不再理她,又冲沈放道:“沈兄大才,小弟久仰,吴江一词更是万家传唱。
未得一面,常引为恨,奈沈兄玉趾一向不临京辅何!今日有缘,即请移驾。
” 三娘知道他惯于做假,冷淡道:“我们夫妇草野之民,不惯虚文,只求文先生让开一条路,他日相逢,定有回报。
” 文亭阁一笑,像是很瞧不起女人般,还是不理她,依旧冲沈放道:“兄台不给我面子,难道相爷的面子你也不给吗?” 三娘已知道无法善了,索性冷笑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文亭阁文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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