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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面染的不是我一人的命血,是姊妹们的鲜血。
当时这紫荆钗令在江南弱女子中,也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十步杀人,千里复仇——凡听到不平事,我没有袖手的,哪怕连累更多人丧命。
但我们这些人虽苟活于世,也不能由人杀剐,只要义之所在,彼此就在所不惜。
” 叹了口气,她理理思绪,又道:“那年,有个姊妹在无锡城外被一伙光棍轮奸致死,官厅拿住他们,只判了充军之罪——因为伤害女伎与杀害良家妇女在人们心中还是有不同的。
这且不说它,我一个在无锡的姊妹却听说,那伙光棍一口咬定他们轮奸的时候人已死了,而且身上穿得不整齐,是无锡知府的一个管家把那女人尸体丢在城外的,他们实际只算奸尸。
他们这么一说,死刑的罪就被判了充军。
“我听到这回事,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死去的那位姊妹为人清白,守身如玉。
当时我的脾气,一刻也坐不住,马上就赶去无锡,打听出那姐妹死的那天是被知府招去陪宴的,宴请的是左都御史、兵马司的几个官,都是纨绔子弟、无耻之徒。
我就猜到可能是怎么回事了。
过两天我听说左都御史要回请,我姊妹遇害那天在席的人也大多在座,我便由人引介,装做卖艺走绳的混了进去。
“那天另有一桌小宴摆在他家后山的亭子上。
几个官儿轻衫小帽地坐着,大概听说我姿色不恶,便只把我一人传了去,先都还人模人样,叫我把绳系在亭柱上,走索翻跟斗给他们看,我也就演练起来。
不一会儿我听见一个官儿低声说:‘这雏儿不错,叫所有闲人都退下去如何,咱们还像那天那样玩她一场。
’那左都御史便邪笑起来,叫下人们都下去了,说:‘都到山下去,不管听见什么,杀人救命也好,一个人都不准上来。
’我心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一定是批禽兽!也冷笑着想:‘正好!’等那些闲人走光,那几个官就露出丑态来,色迷迷地看着我,问我还有什么绝活儿,一起献上来。
我听出他们是在玩儿我呢,便说:‘小女子还会舞匕首。
’他们听说一个女子会舞匕首,越觉得开心起来,忙说:‘快、快。
’ “我把绳子先一道道拦在亭周,里面的人先还笑,以为我是在给自己结网,不知是自己逃不出去了。
我便开始舞匕首,心里想着死去的姐妹,心中激愤,当年教我的师傅曾说那一套招数的极境是‘沉郁顿挫、豪荡感激’。
以前我不懂,但那天却似沾着点边儿了。
我听那几个官儿鼓着掌笑啊,闹啊,看得垂涎流涕,十分恶心。
我舞到最后一式‘罢如江海’时,身子随匕首飞了出去,一刀就刺在亭柱上,直至没柄,那几个人才看得骇然变色。
我站在场中问:‘那天奸杀如玉的到底是谁?’他们还要发官威,我抽出匕首先一刀将一个狐假虎威的小人斩了,笑道:‘是谁?’他们这才慌了,要走,又被绳拦住了,要喊,我笑说:‘你们吩咐了的,下面不管听到什么都不敢上来的,就是‘救命’也不行。
你们且说,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份儿?’他们看我好像还和善,一个一个便跪在地上磕头,认了账。
我问:‘她那天喊了救命没有?’他们一脸是汗地点头,我的泪便流下来了,然后我就高叫‘救命’,他们一定以为我疯了。
我叫一声杀一人,再吹掉匕首上的血。
他们可真没刚性,叫也不敢叫,都吓瘫了,只痴想着一声不出缩在一边最后我就能饶过他。
看他们那幅狼狈样儿,我真的开心,直到我把最后一人杀了,下面都没人敢上来,因为我一直在高喊‘救命’呀。
” 她虽轻声细语地说着,沈放却听得惊心动魄。
三娘脸上发红,伸手掠掠鬓发。
“这么着还了得,当天我虽全身而退,可不也犯了赵老儿的王法天理了?缇骑三十二尉刚刚建成,把这事当件大案来办,我一个弱女子斗不过他们,伤了,病了,但他们最后也没有找到我——谁想到我这样个魔女夜叉,却还有个风流儒雅的镇江名士肯娶我呢?” 说着她已然双靥含情,笑道:“我这么恶毒狠辣,你知道了一定后悔了吧。
” 沈放只觉自己从没这么敬爱过三娘,握着她的手,说:“三娘……”底下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雨总是能加重气氛。
夜已深,外面的马铃忽又响起,东西南北,一片零乱。
金和尚一拍腿道:“干上了。
”只听那一片铃声杂乱,似围住了什么人。
忽有一声低呼,便觉铃声一断,墙角的杜淮山一扬眉道:“好重的出手,人死得连喊痛都来不及。
”——想来被围的是个高手。
忽听得又一声低呼,又是一次人死马亡,也少了串铃声。
焦泗隐道:“缇骑更狠,人是敌人杀的,马却是他们自己一刀斩死的,宁可杀了马也不肯空出一骑给那人骑着逃走。
” 外面是风声雨声马铃声,屋里是烛光火光和人眼中折射的光。
几个江湖健者竖耳倾听,偶尔一句评论,十分精当,也动人心魄。
忽听得马铃声向东疾追,几人脸色一展道:“向东逃了。
” 众人都痛恨缇骑,猜被他们围追的多半是个好人。
杜淮山想了一下,忽对焦泗隐道:“你觉得我比他如何?”他指的是被围之人。
他们是知交,所以焦泗隐尽可直言,只见焦泗隐摇摇头。
杜淮山又问:“你呢?”焦泗隐更是摇头。
杜淮山饶有兴味:“咱们老哥俩儿携手呢?”焦泗隐想了一会儿,“差一截,还是差一截。
” 杜淮山却似极为高兴:“缇骑这回麻烦大了,有这样的人物和他们干上了,可有他们一阵穷忙的了。
” 一语未落,屋里风起灯暗,众人忙抬头。
待灯光重亮时,门口却已多了个人。
说他是站在那里却也不像——他脸色苍白,是靠在墙上才勉强靠住的,胁下还夹了个小孩。
沈放一望,却正是那回吓退文亭阁的汉子耿苍怀。
他的伤势显然更重了,身上血被雨水一冲,颜色甚淡,却也更加惨鲜。
他喘了两口气才慢慢平复下来,放下小童,一时却说不出话。
秦稳已经站起,一抱拳道:“耿大侠。
”那汉子摇摇头:“我不是冲镖银来的。
” 秦稳就像放了心。
店中都是高手,但被这受伤的汉子扫了一眼后,都觉心中一寒。
耿苍怀望望店中人物,似是微微放心,抱拳团团一礼道:“兄弟为了这孩子受缇骑追杀,又身受重伤,兄弟一死本不足惜,只可惜了这点故人骨血。
外面缇骑铁卫已误认我向东逃了,一时还找不到这里来,所以兄弟想把这孩子留在此地,希望他能躲过一劫——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若得哪位肯仗义收容,那是他的造化。
兄弟自当引开追骑,不得干连大家。
” 他胸怀坦荡,虽遭凶险,此刻有求于人,照样把其中利害一一说清,由人自择,不肯贻人他日之悔。
众人见耿苍怀这等功夫都伤重如此,可见救这孩子不免干连甚大。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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