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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一边是霾尘浊日,黄沙漫卷,一边却勒令孩子体味‘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盛况!这让涉世未深的学生们的遥想是何等艰苦啊。
明明那些诗情画意的自然风情早已不再,明明那些场景早已荡然无存,在眼下的生活里根本找不到任何对应,却还要学生们自我抒情和陶醉一番,不是荒唐是什么!不是悲怆是什么!不是我们自作自受是什么!不是……”即使是在凉沁沁的月夜,他看她的目光也能令她感到炙热滚烫的温度,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不讲了?讲完了?”他觉得她未免有点杞人忧天,可是她的言谈举止,她侃侃而谈的气势,她出口成章的柔柔声音,深深打动了他。
这是一个带着艺术气质的老师,确实是与众不同。
“学生嘛,小孩子嘛,都是胡闹,他们的话怎么能当真?” “可是,孩子们天生具备的敏锐洞察力,我们怎能视而不见?”她一指远处雾蒙蒙的天空,“知道几年前那儿是什么景象吗?一望无际的花树,一个个小池塘里面,鱼儿戏睡莲的清悠,可是现在,俨然是一个乌烟瘴气的垃圾场。
” 他为她的一本正经感到好气又好笑:“唉,是不是所有的女孩都是这样小家子气?居然为了一些花花草草、虫虫鱼鱼,而去阻碍发展经济的大潮,这岂不是荒唐吗?” 如水的月光邀请星群,一齐把一束束光芒投射到树林中最深的黑暗处,一排排椰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纵横交错的宽大叶片在他眼前形成绿海飘浮的影子。
这样富有诗情画意的时刻,他宁愿她找他出来是谈一场恋爱,而不是谈论这样矛盾的话题。
他潜意识里觉得,这应该是科研室里男人们的重大话题,而不应是从眼前这个小女子眼里流露出来的类似于无病呻吟的担忧。
“你知道吗?你我面前那条干涸的土坡,曾是一条流淌的小河,我们对面的那片土场,曾是郁郁葱葱的草地。
可是,它们现在都已经从我们眼前消失了,只存在我们的记忆里。
”她幽幽的叹息,让他感觉到一丝沉重。
“以前,在我们小镇上逛上几天,皮鞋会被草丛越擦越亮,可是现在呢?早晨出门,中午回家洗一把脸,就是一大盆脏兮兮的污水,耳朵里、鼻孔里的煤灰,不用手指卷着毛巾掏过十遍八遍,就不可能清洗干净,这些变化,难道还不够让人害怕吗?” 那晚直到分手,他都为这个不适宜的话题破坏了那弯如水的月光而感到遗憾。
可是后来,当一条条河沟在他眼前消失,一片片树木倒在他们的掘井机下,他的心,竟然会随着倒下的绿色生命而震颤;越来越多的矿井被他们探测出来,越来越多的矿井被他们开采出来,越来越多的黑煤占领了绿地,雀儿崖的四周几乎全被山一样的黑煤所包围,雀儿崖的天空煤雾弥漫。
年终的庆功宴上,工人们举杯相庆,可是史荆飞心里,感觉到的却是沉甸甸的、煤山一样的压抑与窒息。
这两年,雀儿崖人的生活确确实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草棚变大院,大院变楼房,一排排的街灯亮了起来,可是椰林上空那弯如水的月亮,却在他视野里消失不再…… 史荆飞每每走到一堆黑煤前,每每看到一片片即将倒下的森林,脑海里不由自主地蹦出那夜朱韵椰的话: “……现在我们是变富了,我们对孩子的关爱和教育已是前所未有的重视,甚至是每天下午都有岗警值勤,以给孩子们一些保障,可他们的精神家园呢?” 史荆飞每次路过煤矿中学,看着白底红字的标志上沾满煤灰,伸手去拭,竟然是难得再现本色,心里就会一阵怅然。
“许多自然风景的消失,不仅意味着生存资源的流失。
我真担心在不久的将来,对大自然丧失原始记忆和想象力的孩子们,最终对那些古典诗词彻底地不知所云,如盲摸象……” 史荆飞跋山涉水,在一个小水塘的一隅采撷到一片睡莲叶,问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小朋友,你知道这植物叫什么名字吗?” “神经病!”儿童的目光从孤零零的睡莲叶上漠然地转向史荆飞,猛地骂出一句,飞奔到学校的大铁门内。
望着孩子的背影,史荆飞喟然长叹。
其实,朱韵椰还是低估了采矿业对自然的破坏,根本不用担心等到将来,眼下的孩子们已对消失的许多自然景物漠不关心。
“……其实,在我们拼命开矿发展经济的同时,有多少珍贵的动植物已永远地沦为了标本?又有多少诗词风景成为了遥远的绝版?那些沾有它们最后体温和风姿的文学辞章,既属不朽之经典,更是幽怨的悲歌,你听到了吗?” 原来,朱韵椰那夜的一言一语,已华丽地依附在他的骨髓,根植在他的血肉中,左右着他的思想。
“……那些沾有它们最后体温和风姿的文学辞章,既属不朽之经典,更是幽怨的悲歌,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每每遇到新矿的开采,夜深人静时,他总是发出这样的疑问。
随着矿业的发展,随着经济的腾飞,随着高楼大厦的林立,史荆飞发现自己的努力并没将全体雀儿崖人带入天堂。
相反的,往日里在旷野里探测矿资源感觉到口干舌燥时,往往能在田沟水塘边寻找到清泉,而现在这样的清泉竟越来越少,以至于镇上的人们为了安全的饮用水而发愁,新产下的畸形婴儿竟也越来越多…… 感到事态越来越严重的雀儿崖人四处求仙问灵,寻找着答案。
可是史荆飞却明白,这一切不怪鬼神,这一切都是人为! “……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良知迫使史荆飞不停地寻找着答案,探索着解决方案。
是啊,当我们挖掘出一口矿井,从漆黑的矿洞里源源不断地运出黑煤,满足自己无休止的贪欲时,也在毁坏自己的家园,为自己掘下了另一个黑洞——坟墓。
他走访老者,听取民心民意,但对于整改这一现象,他仍然一筹莫展。
更令他触目惊心的是,现在人们的物质生活的确是富有了,生存状态确实有了很大的改观,但实则人们的精神生活变得更加贫乏。
他的思绪在矛盾的罅隙中穿越,调整矿业发展已刻不容缓,可他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他的身心被围困在愁云惨雾中一筹莫展之时,他想到了矿区学校老师朱韵椰——是那个心灵敏锐的女子最先预料到了破坏大自然会给小镇人带来的噩运!于是,他们之间的接触越来越多,他们互相欣赏的目光已浓稠得如糖水一般化不开。
他们经常相约去图书馆,书籍开拓了史荆飞的眼界,给了史荆飞力量。
他开始寻找各种政策的支持,在每次会议上都宣讲环保的意义。
整整用了十年的时间,雀儿崖终于成了碧水蓝天下中国最古朴最原生态的第一乡镇。
“……大自然本身就是根据自己的自然属性决定地球的构成,它展现给我们的是超越人类的想象和无法预计的美,人类虽然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但是在自我意识的支配下,人类发明了各种工具,开辟了适合居住的沃土,并渐渐过上了不完全依赖自然的生活。
从整个自然发展的历史来看,这些发明或许是微不足道的,但对人类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
人类的文明正是从这里起步,人类的文化从这里走向发达……” 多少闲暇时光,他和韵椰的足迹遍布雀儿崖镇的山山岭岭;多少个华灯初上时分,他和韵椰的身影融于到千家万户的矿工家中。
韵椰结合他给各级政府的报告,也利用自己的有利条件,在学校开办“我们要金山银山,更要青山绿水”的演讲、习作活动,环保理念渐渐深入到雀儿崖的千家万户。
也正是有了这令人瞩目的成绩,史荆飞才被破例提拔到省安检局,从主任干到局长,并且在局长的位置上一坐便是十多年。
无论是从感情上,还是事业上,史荆飞对妻子都是倍加信服。
如果没有韵椰的帮助,他不可能在全省、甚至全国的矿业中铸就今天的辉煌。
很多时候,他甚至会内疚地想,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工作,需要韵椰承担更多的养老抚小的责任,如果不是后来韵椰的身体虚弱辞职在家,她也会干出不凡的业绩,她的才智本就不在他之下。
韵椰走到哪儿都是引人注目的女人。
她生性恬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被她安排得有条有理。
对她,史荆飞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也没有什么不信任的。
只是,她的离奇死亡,确实是他内心迷雾重重的一条难以跨越的坎。
章华熙冷冷的表情,具有讽刺意味的稀落掌声,将史荆飞从往事中拉回。
“真不愧为局长!”章华熙冷哼着,“真是吃了人肉不吐骨头,吸了人血不沾牙齿!——你的大肆褒扬,你的空口抛花,不就是需要韵椰为你更多地付出,为你更多地奉献,为你的前程和需要,更多地牺牲她自己吗?” “我们夫妻素来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她不是孤独的,更不是孤立的,我们生命的根部都是联系在一起的。
我们夫妻间可以完全敞开心胸,用我们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感受这个世界。
我的妻子向来是她自己的船长,把握她自己生命的航程。
”史荆飞的话锋犀利地一转,“倒是你,你让那么多家庭陷入悲伤中,他们有的阴阳相隔,永世不得团圆;有的人正在医院垂死挣扎,健康难料;有的还在深矿之中,生死未卜。
我建议我们先将个人恩怨抛在一边,日后再论。
现在需要我们去挽救更多的家庭和生命。
” 山道间突然警车狂鸣,像晴朗的天空中突然滚过几声闷雷,打破了所有的宁静。
章华熙心中响起了可怕的声音,那是一种无望的恐惧感。
“我真服你了,大言不惭的史局长!”经过瞬间的慌乱,章华熙佯装镇定下来,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你永远抹不掉心坎里的自私,却在这儿堂而皇之地给我讲什么自主,什么拯救……” “你算哪根葱?你除了钱、钱,还有什么?”史荆飞心中凛然,他必须要赶在警察还没围上来之前,抛出他心中最大的疑问,“你对韵椰到底做了什么?韵椰怎么可能与你这种造钱机器有来往?你说啊,说啊,你是男人,就要坦率!” “她是潘金莲,我是西门庆!”章华熙发出一阵颤栗的狂笑,令史荆飞浑身堆起一层鸡皮疙瘩,“我说清楚了没有,你听明白了没有,史大局长!如果你还不清楚,我可以进一步说得更通俗易懂:韵椰——是我的情人。
韵椰本来就是我的恋人,被你横插一杠;她回心转意,本来就是老天成全!只是,她所谓的爱啊情啊欲啊,有损你史局长的面子,有失你史局长的清白和英明,有辱你的门第、身份和声誉,因此,你对韵椰痛下了毒手。
问问你的心,是不是这样?” 章华熙的一字一句,似长了飞毛腿的钝器,重重地砸在徐泽如的心坎上。
在微微疼痛的迷茫情绪中,他似乎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冰住了。
2 史彤彤和蓝芝芳呆坐在木椅上,太阳渐渐西斜,院子里的树和小楼的巨大阴影将她们紧紧包围,在两杯热气散尽的冷冷绿茶中,似乎隐藏着无法逃避的恐惧和无奈。
“这年头资讯发达,谁都甭想长久地保留什么秘密。
如果我妈和章华熙之间确曾有某种纠葛,我妈又是如何将她的婚外情,化成一道不可示人的秘密,在她心里苦涩而秘密地绽放?”母亲的离去于彤彤而言就是天地的崩塌,她越来越喜欢让自己沉睡,让时光倒流,年轻的母亲牵着幼小的她,还是在离别的青青芳草地上,千叮万嘱,而她总是无法看清母亲的脸,但母亲的身影总是那么年轻,轻灵地飘拂在她的梦里。
“你的意思,还是不愿意相信你妈的感情会出轨!”蓝芝芳叹息着,“你妈其实永远只是一个看戏的人,永远置身事外。
她像一只燕子,随时张开翅膀,准备起飞,远离人类的伤害,而用距离来武装她自己。
” 难怪即使是网络上的“局长日记”炒得沸沸扬扬,母亲也能冷静!难怪在父亲被软禁的日子里,她也极力主张彤彤远离云海去异地学习! “她其实是不敢要太多的爱,她怕享受完爱之后,剩下的只是加倍的痛。
而她清楚地知道,爱往往伴随着恨。
而恨呢,又是太沉重的伤痛,爱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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