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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旋涡里。
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为了挽救长门的命运而苦苦奔波,就总有那种陷入巨大的旋涡无法自拔的错觉。
那是一种以渺小的个体去对抗一座庞大无比的高山的无力感,或者乘着一座独木舟漂浮在无边无垠的海洋上的恐惧感。
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他可以肯定,这一次自己和雪怀青面对的,又是一件大事。
为什么大事总喜欢落到我的头上啊,他悲哀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用平淡的语气对风秋客说:“既然这样,此事也不能怪你们。
我去和须弥子商量一下,劝说他把王孙还给你们。
” 风秋客十分意外:“那……你打算做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你不需要担心了,”安星眠拍拍他的肩膀,“今天夜里,领主的孙儿就能回到家,我保证。
” 风秋客看来很想说些什么,但他身边还跟着另外两个人,所以那些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低叹了一声,对安星眠说:“万事小心。
” 夜里,安星眠枯坐在房里,面前摆着一壶酒和一个酒杯,慢慢地自斟自饮。
对于人而言,失望并不可怕,真正难以忍受的在于怀着巨大希望之后突然遭受的失望。
这几个月来,他心里所系所想,无非是要把雪怀青救出来,而就在成功即在眼前的时候,想要见的人却再次不知去向,这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承受。
但安星眠必须承受。
他一杯一杯地,缓慢地把一壶酒全部灌进肚子里,烈酒并没有让他失去理智,反而让他能更加清醒地权衡利弊。
他知道,除非这件事得到妥善的解决,否则即便找回了雪怀青,他们两人也将永无宁日。
而他们就算再厉害,就算偶尔能得到朋友的帮助,终究只是两个人,面对着数之不清的敌人,胜算十分渺茫。
下午和风秋客交谈的时候,他就已经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此刻在烈酒的刺激下,这个想法更加清晰。
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敌人都对雪怀青的父母十分感兴趣,显然是他们对某些东西或信息有所图谋,但另一方面,还有另外一批人,对另外一样东西也有所图谋…… 那就是曾经深夜刺杀他的天驱武士。
尽管天驱早就不像乱世时代那样势力庞大、一呼百应,但百足之虫断而不蹶,这帮人的力量仍然不可小视,至少要论到打架动武或是背后耍弄阴谋,天驱比与世无争的长门僧好用多了。
当然,要求助于天驱的话,他就必须要付出代价,那就是交出萨犀伽罗。
如果是在过去,安星眠无论如何不会生起这样的念头,因为这件“通往地狱之门”并不属于他。
尽管他对于自己被迫帮助羽族保管这件法器颇有怨念,但是别人的就是别人的,他不会把这玩意儿当成是自己的私有财物。
可眼下,形势大不相同,为了雪怀青,他宁可抛弃一切原则,把自己变成一个小人、坏人、恶人。
“就让我打开地狱的大门吧。
”安星眠自言自语着。
正想到这里,他又听到了院墙边传来的脚步声。
听上去,这些不速之客们都不太喜欢敲大门。
他开始以为是上次那位神神叨叨却又守口如瓶的女天驱,不由得精神一振,但细听对方翻墙落地后的脚步声,却又不像。
“安先生,请开门,是我。
”对方已经来到了屋门外。
还是个女声,却并非上次的女天驱。
但奇怪的是,这个声音安星眠也感觉很熟,以前一定听到过,只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他有些疑惑地开了门,将来客让了进来,烛光下,他看清了对方的形貌,那是一个蒙面女子。
虽然蒙着脸,但这个女子的身形和声音,安星眠都还记得。
这并非试图刺杀他的女天驱,而是在调查长门事件中曾经给予过她重大帮助的女人,不过这个女人不是真正的主角,她只是为她背后的主人服务而已。
一个神通广大、野心勃勃的主人。
那一刻,安星眠心里豁然开朗,一下子明白了雪怀青的下落。
他稍微放宽了一点心,因为假如雪怀青落入这个人的手里,至少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因为这位主人是个聪明且善于谈判与交易的人,他带走雪怀青,自然是为了从她手里获得什么东西。
这样的话,双方还有得谈。
安星眠关好门,替蒙面女子倒上茶。
“真没想到,连宇文公子也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
宇文公子的真名叫宇文靖南,是东陆当朝的大将军宇文成的长孙,为人豪爽平易,不喜欢过问朝堂中事,而是一向乐于结交各种奇人异士,在市井中威望很高,因此被人们尊称为公子。
几个月前,为了找出皇帝戕害长门僧的真相,安星眠曾经寻求过宇文公子的帮助,从那时候他也知道了,宇文公子那受人欢迎的外表背后,隐藏着巨大而不可告人的野心。
如今,在营救雪怀青的时候,因为风奕鸣的一个要求,宇文公子的名字快速在他心里闪过。
但他却没有想到,这位结识不久的新朋友,竟然也牵扯到了整个事件中。
宇文公子既然是大将军的长孙,家自然安在帝都天启城,但他常年在外走动,很少回家。
他住得最多的一处宅院,在宛州的淮安城。
淮安是宛州第二大城市,虽然繁华程度比南淮稍逊,交通便利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宇文公子把大本营设立在这里,自然是为了方便结交四方宾朋。
这座宅院门口只有一个看门人,除此之外看不到任何护卫,市井中的朋友在门口通报一声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在宅院里面,随时都有饭吃,有酒喝,有床睡觉,如果缺钱需要救急,只管向账房先生提出来,宇文公子从来不会拒绝借钱给人。
当然,如果你以为你可以来这里骗钱,那就错了。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宇文公子现成的义务斥候,不止一次有人试图在这里骗钱,却被见多识广的宾客辨别出来,然后被打得半死不活地扔出去。
到了后来,再也没有人敢到这里来行骗,倒是这座宅院一天天名气愈发响亮,人们都想给它起一个响亮的别名,最后宇文公子自己解决了这个难题。
“大家就把这里当成一间朋友们的大客栈吧,来去自由,谁都可以到这里做客,”宇文公子说,“就叫它‘客栈’好了。
” 他后来真的手书“客栈”两个大字,让下人制成牌匾挂在大门口。
从此宇文公子的大名更加响亮了。
然而,在这座看起来比菜市场还热闹的客栈里,依然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且是要命的秘密。
九月的某一天夜里,宇文公子陪一些新来的朋友喝了一场酒,带着微微的醉意回到自己居住的小楼。
和大门差不多,小楼外面也只有两名面貌和善的守卫,他们总是很耐心地对待任何求见宇文公子的客人,从来不摆任何架子。
人们所不知道的是,这两个人只是表面上能看到的,在小楼的附近,还潜藏着数十名武艺高强的守卫,他们可以确保,没有任何心怀不轨的人能进入小楼,发现宇文公子的秘密。
现在宇文公子就正在走向这个秘密。
他走进那间曾接待过无数客人的简朴的书房,从书架第三层抽出左数第二本书,从第四层抽出右数第七本书,然后两手分别伸入拿掉书后的缺口处,扳动了机关。
这个机关设计得非常小心,因为寻常人即便伸出双手,也没有办法同时够到这两个地方,而宇文公子学过一些异术,能够短暂地拉长手臂的骨骼,这才能将将够到。
机关扳动后,书柜旁边的墙上一块活板无声地移开,露出一个大洞,宇文公子从洞里钻进去,活板很快重新关上。
现在宇文公子站在一间密室里,密室里面立有若干根上面带有金属锁链的铜柱,不过现在绝大多数锁链都闲置着,只有一根铜柱上绑着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
这个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满脸的血污也让人难以看清他的容貌,但在血污之下,一双眼睛仍旧充满凶光,显示出某种不屈的生命力。
“你的这双眼睛,真是让我想起瀚州草原的狼,”宇文公子说,“可惜我遇到的那些想要吃掉我的狼,最后全都死在了我手里。
” 被捆绑的囚徒艰难地呸了一声:“死在你手里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 宇文公子耸耸肩:“有些时候我真是很佩服你们天驱,一次次被剿杀,一次次接近覆灭,但你们居然能像灰堆里的火星一样,抓住机会又能重新燃烧起来。
” “你不必佩服,因为你根本不懂得天驱。
”囚徒轻蔑地说。
宇文公子好像完全不把对方的轻蔑放在心上:“懂与不懂,我并不在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一定需要相互了解。
比如毁灭与碾压,就根本不必了解。
” “也许现在你心里就巴不得赶快毁灭我,”囚徒说,“你已经在我身上尝试了三十七种刑罚,却依然没法撬开我的嘴。
也许你还有三百七十种,我等着你。
”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宇文公子叹息一声,“虽然我的确很需要一个答案,但不能把时间都耗在你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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