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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的仆婢不多,小凤自小伴他到大,像他的亲姊姊。
小时候,他深夜挑灯习字,频频打睡眼,小凤便静静地坐在一旁描花刺绣;他不慎跌碎了一只爹最爱的斗彩梅瓶,小凤替他顶了错,被挞百鞭,落下一身疮疤。
他与小凤同笑同悲,陶少爷欺侮他便罢了,如今却将手伸向了小凤。
小凤哭着,捋起衣袖,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臂,郑得利被其上的伤痕攫去了眼神。
只见那臂上除却一道道手指紧攥留下的青紫外,还有密密麻麻的淌血的小洞,那是用绣花针扎出来的。
忽然间,身上的疼痛消失了。
郑得利的心像烧旺的炉膛,包藏着熊熊烈火。
陶少爷先前对他的讥嘲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孬种!” 他被踢踹过无数回,却没有一回如现今一般暴怒。
即便是软如棉花条子的他,此时也被蹭出了火花。
郑得利快步走进院子里,先给小凤取了些伤药敷上。
他爱看闲书——尤是医书,有些一鳞半爪的心得。
长工正在后厨里凿一张长凳的榫眼,他走过去,从地上拾起木工斧,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公子,你、你去哪里,要做什么?”小凤见他双目络满红丝网,害怕地问。
郑得利道:“……我去杀人!” 胸里的怒火似添了柴薪,越烧越旺。
他昂首阔步地向街市走去,似一个要去复仇的英雄。
然而那勇意涨得快,退得也快,才走到街口,他又变回了一个孬种。
他握着那木工斧,忽如握着一枚滚烫烙铁。
他孤仃仃一个人,能打得伴当如云的陶少爷么?人家身强体健,自己和其相比,简直像一副细骨头架子。
更何况,若他真干出了杀人这等事,家中岂不是会雪上加霜? 犹豫像无形的藤蔓爬上心头,缠住他的两脚。
郑得利想起陶少爷说过今日要去打茶围,约莫是去了醉春园。
可他的双脚却未迈向醉春园,而是犹豫着转了道,去了清源巷。
他走到巷里,寻到了一间低矮小院,两扇木门比他家破败得更甚,摇摇欲坠,仿佛撑不起落在上面的尘土。
糊窗的毛头纸破了几个洞,用茅草勉强填塞着。
郑得利叩了叩门,高声叫道: “方惊愚!” 院内没有响动,郑得利的心也渐渐灰败下去。
方惊愚是与他结纳多年的旧友,虽总冷冰冰的一张脸,却仗义执言,如今更是做了一位仙山吏。
他此刻来这里寻方惊愚,便是想教这故交给他打一打气,可如今此人不在,郑得利的心上似被猛泼一盆冷水。
“方惊愚!惊愚……你在么?” 木门突而吱呀一声,被猛然推开,一个红衣少女站在门洞里,杏脸逞娇,抱手喝道: “他不在!咱们家没银子,快滚!” 郑得利愣住了,方才看出那红衣少女是小椒,一个借住在惊愚家的女孩儿。
小椒也认出了他,脸色放缓了些,却依然一副鼻孔看人的模样:“我还以为是收债的呢,怎么,是没蛋子郑少爷呀,你找锯嘴葫芦作甚?” “我……我想同他说些话……” “哼,他被师父叫去花天酒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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