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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种种,生活的磨难,妻子的出走,至亲的病危,这些情绪汇总到一块儿,我感觉自己真的到了临界点。
为了杨教授的案子,我不知道熬了几个通宵,神经已经被折磨到了极致。
一根弦绷得太紧,特别容易断裂。
我姐给安排进了ICU,那是无菌环境,不让进,我就在过道站着。
护士特别好,给我从护士站搬来一张椅子,又给倒了水。
我坐在医院安静的走廊里,低着头,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
其间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报平安,也给俩徒弟发了微信报平安。
可我知道,我的内心一点儿都不平安。
乱极了,烦极了,满脑子都是事儿。
不知过了多久,三哥来了,来了到我身边没说话,递过来一个报纸包着的方块。
“老弟,不多,就两万,你先拿着,不够咱再想办法。
” “没事,不用。
” “你客气什么啊!这回头缴费少不了,你拿着,应急,用不上你再给我,听话拿着,谁家没点儿急事儿啊。
” 我看着他,用力说了声谢谢,把钱放进了手包里。
“那我先走了,人家也不让待。
你明天,咳,今天,早上大姐什么情况醒了怎么样你跟我打个电话,我好放心。
” 三哥走了。
我坐在椅子上,也是困极了累极了,迷迷瞪瞪就睡了过去。
这天早上我是被护士拍醒的,她笑呵呵地看着我说:“警察同志,我叫了您十来声儿,这是多久没睡觉了?得注意休息啊!” 我特别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您姐姐醒啦,快看看去吧。
” 我“噌”就蹿起来了,小护士一把拉住了我,“别急,我带您过去。
”让人家领着,我去了住院部,我姐躺在床上,身边站着大夫。
“姐!” 我姐看向我,我激动得不行,她脸上有血色了,红润起来了。
凑到她跟前,我发现她伸手拉我抓了个空。
抓了几次才抓住我的手。
我看向大夫,大夫朝我点了点头。
跟我姐寒暄了两句,我随大夫出了病房,在走廊里,他跟我说,我姐情况稳定了,可是眼睛看不见东西了。
后遗症。
大概能看清轮廊,视力下降特别严重,以后能不能恢复不好说,但希望不大。
也算是五雷轰顶了。
但大夫说的对,人救回来了,咱们慢慢看慢慢治疗。
我说无论如何谢谢您李大夫,他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也感谢您理解体谅,咱们都是为了病人好。
后续治疗你也不要着急,别一听白血病就世界末日,白血病有许多种,你姐姐的情况不差,咱们现在血液病方面进步多了,能定位到基因里,靶向性治疗,只要遵医嘱,好好看病,跟正常人寿命一样的,白血病、艾滋病都不再是恐惧对象了,咱们虽然无法痊愈,但咱们可以维持,保持好的状态。
李大夫跟我交代完,小护士说您去缴费吧,单子我都给您整理好了。
我谢过她,接过单子往划价缴费处走,浑浑噩噩排到队尾,忽然一激灵。
我的手包呢! 包、卡、钱都没了,全没了。
也不知道啥时候没的。
这可怎么办啊! 我一下愣住了,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人在这会儿就到极限了,万念俱灰的感觉。
给我姐看病的钱,都在我那手包里。
卡里一部分,现金一部分。
我姐在ICU花销特别庞大,再加上输血等等,不把钱准备足是不行的。
现在钱都没了。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到了临界点。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紧要关头,我眼前忽然出现了张风雨的脸。
我仿佛听到他在对我说:“刘警官,你还能撑多久?这条路你还能走多久?” 怔怔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中邪了一样,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赶走了他。
可是即便如此,我的内心也完全被绝望、痛苦所填满,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跌落悬崖的不幸之人,一只手紧紧扣着边缘,稍一松气就会坠落下去。
我当了半辈子刑警,破了无数案子,抓了数不清的犯人。
可这座城市的罪人还是那么多,就像是你抓了一个,就会再生出来一个,无穷无尽。
或许这世上的罪恶是恒量的,永恒不变,我的所作所为压根就没有任何意义。
我为了这个职业贡献了我的一切,我曾一度认为自己是无怨无悔的。
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突然开始后悔了,如果我不是一个刑警,是否婷婷就不会和我离婚,点点也不会没有了妈妈? 想到婷婷的时候,我的心里忽然点了一把火。
一个想法就像是无根的野火,就那么在我脑海中烧了起来,而且越烧越旺,完全停不下来。
它吞噬着我和婷婷的每一个回忆,像是恶魔一样驱使着我。
你毁了我的生活,我也要毁了你的! 说实话,当时我真的动了杀掉婷婷的心思。
我甚至想到车上有刀了,想到我怎么开车过去,怎么闯过门卫,怎么直达她办公室,怎么破门而入,怎么一刀攮死她。
把她弄死之后,我也跳楼不活了,她办公室在五楼,可以跳。
还活什么呀?不活了!我一直自以为我懂得罪犯行凶的心理,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之前的自己都是自作聪明。
每一个犯罪的人都说自己是走投无路,而这种走投无路的感觉我此时此刻终于有了切身体会。
没法控制自己,我满脑子都是和婷婷玉石俱焚的想法。
其他的什么都不想,绝望彻底变成了愤怒。
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拜谁所赐?家不成家,房子还被人卖了,我父亲常病不起,姐姐九死一生!而在这种时候,救命钱居然还被人偷走了! 我已经被逼上了绝路,到了这种时候,我只想宣泄心中的愤怒,我要毁了她!毁了她! 她叫婷婷,曾经是我的妻子,可也是这个人,她毁了我的家庭,卖了我的房子,和一个小白脸把我逼上了绝路! 绝路! 啪,有人捅了我一下。
啪啪,有人拍我的肩膀。
我仍在自己创造的幻想之中,可就在我即将坠落深渊的时候,我忽然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我努力伸直脖子往上面看去,是点点,是他用小手抓住了我紧紧扒着悬崖峭壁的手。
“刘哥!刘哥!您魂儿呢?”是李昱刚。
“没事儿吧您,刘哥你别吓唬我啊!”是夏新亮。
我的耳朵听见了两个徒弟的声音,幻想之中,除了点点之外,也出现了更多人,拉着我。
没错,婷婷的确害了我,但我曾经爱过她,她也是点点的母亲。
我记得她的善解人意,记得每一次当我的职业和家庭出了矛盾的时候,都是她最先让步。
我还想起了我查过的好多案子,除了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之外,更多的还是令人唏嘘的人性。
而人性之所以令人唏噓,其本质还是源于善良。
卖淫供子女读书的母亲,因为心中姑娘而向警方坦白交代的毒贩子,独自抚养女儿以及女儿肚里孩子的母亲…… 他们比我绝望,也比我更愤怒。
于是有人催生了罪恶,有人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想到这些之后,我终于恢复了理智。
我也能看见了,眼前不再是一片雪花了。
俩徒弟紧张兮兮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瞳孔中。
“您怎么啦?我来看看您看看姐姐,左右找不见人,还是护士跟我说您缴费来了。
”哦,我醒过来了。
醒过来还在回味我的假想,儿子的房没了,外甥女的房也没了,可我还有我儿子呢,我还有外甥女呢,我得想办法,我得想办法,现在得解决眼下的问题。
瞬间,我觉得俩徒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是他俩捅那一下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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