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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九月,明帝宣诏,将二皇子牧云陆册立为太子。
正这时,宛州反王牧云栾大举进攻。
自穆如世家流放后,朝中除兵法出众的牧云陆,再无能与牧云栾抗衡的大将。
前方连连告急,新立为太子的牧云陆只好立刻率军出征。
但更大的惊迅传来,北方右金族在击溃端朝北陆军,杀死皇长子牧云寒后,开始于瀚宁边境森林日夜伐木,运至天拓大江边造船准备南渡进攻中州。
领军者是右金二王子硕风和叶。
北有右金,西有西端,两面受敌。
明帝日夜忧虑,唯恐数百年江山毁于他手,忧郁成疾,重病不起。
中都盛传,明帝牧云勤将活不过这个冬天。
2将近新年,中都一片大雪。
雪似乎把声音也压得沉静了,偌大繁华的都城忽然十分安静寂寥。
明帝牧云勤于昏沉中醒来,忽觉精神好了些,命常待将他扶到殿门外,于楼栏上看京城雪景。
他回头四顾,问道:“我诸位儿郎何在?”常侍急遣人去召宫中众皇子,顿时后妃侍官百余人,拥着皇子们涌至和源殿下,明帝见众皇子年少,有些尚自顾玩雪不已,叹道:“可惜我最爱的皇儿,却早战死瀚洲战场。
”忽然问:“瀚州可曾下雪?”常侍摇头说不知。
明帝想起长子牧云寒,心痛不已,呼道:“我死后,我诸子中有能北破右金,重夺我瀚州故土,奠寒儿于长寞山祖庙者,方算是我牧云氏之帝!”言毕跌倒,众人忙扶入宫中,数时辰后,明帝牧云勤于大雪狂飘中崩逝,年五十三岁。
3寒风大雪中,整个天启城皆缟素一片。
牧云笙站在园中,望着风卷纸灰向天,云喷狂雪覆地,交织成密密的一片,他什么也听不道,没有人来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这世上的一切事,都与他无关。
他却伸出手去,以指为笔,凭空画着什么。
满城惶乱、一片号哭之声时,他却在与世隔绝的园中,冷寂如冰的屋内,不食不眠地整整一天。
当他画完那幅《天启狂雪图》,望着那满纸冰霜,又抬头四顾,雪花从窗外喷洒进来,周遭不闻人语步声,仿佛世上只剩他一人一般。
他周身冰冷,丢下笔去,推开屋门,天地阴霾,狂雪扑面。
他闭上眼睛,泪水方才流了下来。
4此时,千里之外的衡云关,宛州叛军正借明帝驾崩端军军心混乱之机,十几万人轮换强攻城池。
血战二十天,城中战剩不到五千人。
太子牧云陆几天未睡,难进吃喝,已是强撑站立。
城外杀声震天,牧云陆知道自己这一倒下去,城防立溃,一切皆休。
众副将前来,请求护他从关后山岭小路突围。
他们都道:“太子回到中都,还有整个中州可以运筹帷握,今日若战死这里,岂不是坏了大端的江山?”牧云陆仰天大笑道,“中都?此刻只怕没人愿我回去!”他指向战阵,“叛军早绕到关后,四面城已围住,如何逃生?”他拔剑高呼:“我牧云家死于战阵之上,死得其所。
千古帝业,就留给后人相争吧!”他终是战死不退。
5新年初二,中都城中毫无新春气氛,街上静悄无人。
偶有兵马匆匆行过,踏破白雪。
这时传来了衡玉关破的消息,太子牧云陆及城中将士,全部战死。
6太华殿内阴郁灰暗,再无当年煌煌气象,只有两个影子如幽灵站立,传来轻悄嗡语。
大司马杭克敏道:“二皇子若死,谁为新帝,先帝在世时早有遗诏,我当依诏行事,怎能为私利而另选帝君?你休得再言!”长史南枯箕冷笑出宫,密召众将道:“杭克敏迂如朽木。
各位辅国功业,在此一举。
”于是皇后一党众臣起事诛杀杭克敏,迎立皇后之子十一皇子牧云合戈为帝。
天色方明,百官聚在太华殿前,待新皇牧云合戈第一次早朝,并行三拜九叩大礼。
至于礼乐大典,却是于纷乱之际免去了。
南枯箕主持早朝,皇后南枯明仪晋封太后坐于牧云合戈身后。
合戈不过五岁,望着殿外人群十分惶恐,还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7牧云笙静坐园中,听着登基大典的礼鼓。
心想这宿命终是破了。
他心中仿佛卸下重担,丢下笔,向园外走去,一路思忖人生悲喜。
浑浑噩噩,走过宫中,仿佛他还是当年每天这样行走。
宫中众人见了,却吓得魂不附体。
这六皇子不是病死已久,怎么此时步行宫中,真是白日见异。
牧云笙只想去见一见新登基者是谁。
他信步走向太和殿,唬得百千卫士围在两边,不知如何是好。
牧云笙却只如不见一般,走上台阶。
百官一片惊哗。
南枯箕心想,世上哪里有鬼,这是活人无疑,这六皇子若是回来争位,却为何孤身一人,想必是痴症又犯了。
我杀了那许多人,不在乎多杀一个。
于是立目大喝:“六殿下,见了新陛下,如何不跪?”牧云笙却只是站在那里,出神地望着牧云合戈。
合戈年幼,被强令坐在皇位上,正无措间,忽见牧云笙站在下面,喜得跳下龙座,直奔过去:“六哥哥好久不见,你去哪了?我们去玩吧。
”南枯箕大喝一声,合戈吓了一跳,噤在那里,顿时哭出声来。
牧云笙上前举袖为他擦拭眼泪,太后明仪却过来一把抱过合戈,重放回龙座上。
牧云笙想着自己小时,随皇后之女瑛儿去雍华殿中看方出生的小合戈,那时小婴儿是那么可爱,眼睛痴望这世界,纯净得不能染一点尘灰,而皇后是那样美丽可亲,总是和声柔笑。
现在她坐在上面,面色冰冷,而这小合戈,也并不知有无数人为他丢了性命。
他将来长大,还会知道太华殿前曾有的血迹吗?南枯箕来到牧云笙面前,低低说:“殿下,大势已成,你还是顺时而行的好。
”牧云笙心中一动,他眼中不见南枯箕,只默默念:“大势已成……大势已成……原来天命是错的,一切都改变了……那么,盼兮也可以和我一起了……”他一旦专注思索起来,又不觉早忘却周遭事情,自顾转身向殿外走去,于跪伏的百官众目睽睽中走过。
南枯箕又气又怒,可大殿之上,却也不能发作。
牧云笙走出殿门,看殿外那巨大广场上还跪伏着近千官员,黑压压一片,伏在自己脚下。
他叹了一声,转头而去。
8暗殿之中,长史南枯箕正与掌握京师兵权的龙骧将军虞心忌商议:“右金反部已尽得北陆,不日必将南下。
当速召各郡守率军勤王。
”虞心忌摇头笑道:“各地兵马虽号称五十万,但军心不齐,少经战事,且各怀观望之心。
以我之见,不如与右金密谈盟约,允其在北陆称王。
右金为游牧之族,不能定居,纵然抢掠,不能占我疆土。
倒是其他牧云氏割据皇族才是威胁。
”南枯箕道:“万万不可,北陆乃大端宗室发祥之地,一旦割与右金,千古骂名。
”虞心忌大笑道:“看来这骂名你是不肯让你外甥皇帝来担了,那么我自然再找另一个皇帝来担便是。
”南枯箕大惊,便要拔剑,早被虞心忌一剑砍翻。
发出哨箭,四面兵士杀入府来,各骑军早按预先谋划冲入各府,捉拿皇后一党,再见数月之前天启血雨腥风。
南枯一族千万算尽,终为尘泥。
虞心忌领军带剑上殿,太后南枯明仪抱着小合戈瑟瑟发抖蜷在龙座之上道:“将军,你当初举兵拥我母子入主金殿,今又率兵来驱,这是何故?”虞心忌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最该坐在这金殿上之人已经死了,剩下的想坐此龙位之人,均该杀之。
只不过今日轮到你们而已……”他转过身去,一挥手,兵士们一拥而上,太后明仪与合戈抱头尖叫,被拉下龙椅,乱剑刺死。
血慢慢从白玉阶上淌了下来,待尸首被拖出殿去,虞心忌这才转过身来,面向空空的龙位。
“虞心忌是不忠之人么?”他对着龙椅问道,怆然跪倒,“太子!你英魂若在,请回殿上坐!”他猛地连连重叩首,头破血流,染红玉陛。
但宝座无言,雕龙不啸。
***9牧云笙被软禁在自己曾经的寝殿中,浑然不知外面江山又要换了主人。
他只是在等待去与盼兮相见的时间。
《天启全景卷》,也只仍缺中心东华皇城,无法补上,只恨不得长出翅膀飞上天去,一览皇城全景。
这日正在宫中枯坐,面对白纸,胡乱涂抹,心中烦燥。
忽听殿外人声,起身看时。
殿门洞开,扑进来一群士兵,推了他便走,直来到太华殿上。
那里殿内殿外竟又早聚了文武无数。
牧云笙被推到殿前,他心想着,这次又是哪位兄弟做了皇帝,又要向谁叩拜?却忽然听常侍太德上前高声道:“恭贺六皇子殿下!先皇留有密诏,云太子殿下若有变故,不能继位主政,则由六皇子牧云笙继承大统。
现皇后一党已诛,请殿下即刻上座登基,江山万载,福泽永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殿内殿外,近千文武官员一齐跪下。
牧云笙呆立在那里,望着跪倒在脚下的整个帝国。
原来一切并不曾改变,预言还是实现了,长皇子战死北陆、二皇子与关同亡、连六岁的十一弟也死了,所有可能在他前面登基的人都死了,拥护他们的人也全族诛灭,他脚下踏着无数人的血,只为了那个预言。
一切都不能改变。
少年呆呆跌坐在位置上,恍如木雕。
称帝大典草草的结束了,没有鼓乐,没有仪歌,三拜九叩之后,百官如鸟兽散去,一切似乎并无变化。
大端朝的百姓们,要很久以后才会知道又换了皇帝,或者有些永远也不会知道,也并不关心。
10第二日清晨。
牧云笙正熟睡,忽听常侍太德来唤:“陛下该上早朝了。
”少年猛然惊起,想起昨天称帝的事情,突然觉得世事滑稽,不由放声大笑。
他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穿件皱巴锦袍,就要上殿。
常侍太德忙一把拉住:“陛下,您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反正虞将军生气了,杀的只是小人的头。
不过小人们全被杀光了,就再没人侍候着陛下了,陛下还是胡乱穿件龙袍作作样子吧。
”牧云笙一脚把他踹开,骂着:“呸,难道我这皇袍倒成了为你穿的了?我倒要看看我这皇帝当得是管用不管用,来人啊,把他拉出去给我砍了。
”常侍太德愣了愣,向周围看看。
周围的侍官全是他的下属,也全愣在那,没一个动弹的。
又看牧云笙眼中全无杀机。
他心中有了数,跪下喊:“陛下开恩,小人知错了,陛下饶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把头叩的山响,却是一点不伤皮肉。
这也是练出来的巧劲。
他一边求饶,一边偷伸了手拉牧云笙的袍角。
牧云笙心中明白,摇摇头道:“一点也不好玩。
你求什么饶,你就不能演演抗命力争的,说一番当皇帝仪容不整何以整治天下的道理,表示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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