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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数日,朔风大起,气候转为严寒,一众宫女太监都穿起皮裘。
众军士虽也添加衣物,但身上的铁甲却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倍觉辛苦。
自出事以来,秦仲海加倍小心。
他听从卢云建议,调出五百兵士,分为百支小队,每五人一队,半里一支,散布中军前后左右,一遇有事,便举狼烟为号。
果然此法一用,大小事情都不脱中军掌握,路上甚是平静。
这日行到一处地方,忽见远远一座高山,甚是雄伟壮阔,云雾缭绕中颇有孤高之感。
秦仲海坐在马上,提鞭指去,问道:“这却是什么山峰,居然生得这般险峻?” 一旁薛奴儿冷笑道:“连这个也不知道,亏你还是朝廷的游击将军。
” 秦仲海哈哈笑道:“薛副总管若是知道,便就爽快说了。
我向来‘不知便是不知’,从不装模作样。
”薛奴儿嘴上占了便宜,心下甚是爽利,笑道:“既然你自承愚蠢,我这便告诉你吧!这山不是别处,正是昔年大名鼎鼎的‘怒苍山’!” 秦仲海听了“怒苍山”三个字,不免心下一惊,说道:“此处便是昔年聚兵三万余人,与朝廷大战一场的怒苍山吗?” 薛奴儿嘿嘿一笑,说道:“那还有假吗?当年诛灭匪寇,我也立过汗马功劳。
这座山便是化成了灰,咱家也认得。
” 秦仲海抬头望去,只见山顶彷佛还有些房舍,忍不住惊道:“难不成这山上还有匪徒聚集?要是他们在此设下伏击,我们岂不糟糕?” 薛奴儿笑道:“怒苍山早已给朝廷剿灭了。
余下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二十年前便成了一处废墟,还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说话间,忽见远处举起狼烟,卢云忙道:“前头出事了,我们这就去瞧瞧!”秦仲海颔首道:“我也过去看看。
”便请何大人坐镇中军,守卫公主。
两人快马加鞭,一同前去察看。
两人飞马向前,过不多时,便见手下几名兵卒躲在一处山坳,不住探头往外看去。
卢云与秦仲海二人翻身下马,急急向前走去。
一名小兵慌忙来见,低声道:“前头有一群模样奇怪的江湖人士,正自聚集在一处破庙前面,不知所欲为何。
我们怕这些人别有意图,便请人回报将军。
” 秦仲海微一颔首,也探头去看,却见远处有一座破庙,看来年久失修,已然破败至极。
那庙旁却围着四名男女,在庙门附近来回走动,不知在做些什么。
秦仲海道:“我下去瞧瞧,一会儿便上来,卢兄弟你在这接应着。
” 卢云答应了,秦仲海便飞身下去。
他低着身子,往前奔了百来尺,跟着隐在一处山石后头。
卢云见他身法奇快,心道:“秦将军的武功深不可测,号称‘火贪一刀’,却从没听过他的师承来历,不知他是什么门派出身?” 秦仲海藏好行踪,探出头去,只见一名女子俏生生地站着,约莫三十来岁年纪。
此女容貌甚是娇艳,但满脸愁容,不知有什么天大的伤心事,居然神情哀痛如斯。
秦仲海转头看去,只见另三人长相奇异。
一人长得白白净净,原本该是个美男子,谁知两颗门牙却突了出来,看来活像只兔子;另一人身材肥矮,头颈甚短,身躯却甚庞大,有如一只乌龟一般;最后一人身材异常高大,一张长脸灰黝黝的甚是怕人,两只小眼向上斜起,鼻孔却又朝天仰起,直如蛮牛般的长相。
秦仲海寻思道:“这些人外貌诡异,个个怪里怪气的,却不知是什么来历?此处是当年怒苍山的本寨,莫非有江湖人物在此约会聚集,那可大事不妙。
” 正想间,忽听那女子叫道:“项老啊!你再不出这个庙门,却要我们几个如何是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山寨荒芜下去么?你快出来主持大局啊!”一旁那兔子般长相的男子叫道:“是啊!你就忍心看我们自生自灭吗?你快快出来啦!” 秦仲海心中一奇,想道:“原来这几人与怒苍山有关。
听薛奴儿说起,这山寨不是荒废了二十年么,怎地还有残党?真是怪的可以。
”当下专心观看,要把事情查个明白。
过了良久,那庙中却无人说话回答。
良久良久,仍是寂静无声。
秦仲海暗想道:“若有人伏在庙里,却怎地无人回答?莫非这些人故弄玄虚?”正看之间,那乌龟也似的男子大声道:“你再不出来,我便要进去了!”说着便往庙门冲去。
那人脚步奔出,身子甫触大门,忽地莫名其妙的往后一摔,连翻了几个筋斗。
秦仲海大吃一惊,方才虽只一瞬间,但他已见到庙中飞出一枚小小石子,猛往那乌龟也似的男子身上打去,登时便把他震飞出去。
这份内劲实在非同小可,只看得秦仲海暗暗心惊。
那女子怒道:“不出来便不出来,你这样打陶老四是什么意思?连兄弟义气也不顾了吗?” 一旁那兔子也似的男子大叫一声,只见他高高跳起,直直往屋顶跃去,轻功竟是不弱。
忽然间,庙中又是一枚石子飞出,那兔子也似的男子连忙伸手挡格。
但手掌一触飞石,全身如中电击,赫然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跌了个狗吃屎。
那乌龟也似的男子喝道:“小兔儿,咱们一起上!”那小兔儿大叫一声,两人一齐冲向前去。
忽地庙中又飞出两枚石子,打中了他们的脚踝。
两人啊地一声,扑地倒了,口中哼哼哎哎,半天爬不起来。
秦仲海心道:“庙中之人的武功甚是高明,只怕胜过这两人百倍。
看这人的武艺,倘若真要杀人,一出手便要了他们的性命。
” 眼看同伴良久站不起身,那铁牛般的汉子发出呜呜的吼声,似乎甚是愤怒,只见他大踏步的向前走去,神态武勇,竟是丝毫不怕。
秦仲海见他脚步沉稳,下盘扎实,心道:“此人外门功夫练得极是道地,绝非方才那两人可比,不知庙里那人要如何应付?” 只见那铁牛般的汉子伸手推门,便要闯入,忽然又是一块小石子飞来,往那人身上撞去。
那人呜哇一声大叫,胸膛往前鼓起,硬生生地接下那枚飞石。
只听碰地一声,如击大鼓,那铁牛却只喘息片刻,便又伸手推门,看来他定是练有“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外门硬功,不然要如何挡下飞石上所附的雄浑内劲? 听得“嘎”地一声,那门已给推开一缝,秦仲海心下好奇,想看看是什么人躲在庙里。
便在此时,又见一块飞石掷来,这次掷来的飞石力道雄强,激起的风声劲急无比,显然其中所蕴的内力远非方才几枚飞石可比。
秦仲海心道:“这下可要糟糕了,倘若这铁牛硬要抵挡,只怕当场便会毕命。
” 那飞石快速而去,铁牛却浑然不挡不避,只是高高地挺起胸膛,简直把命横了出去。
只听飞石声响甚急,只要撞上铁牛的胸口,定是开膛破腹的大祸。
忽然那铁牛往旁跌开,秦仲海定睛看去,却是那女子出手相救。
只见她用力往铁牛身上撞去,已将他推开了数尺。
那飞石扑了个空,直冲出去,猛地撞在秦仲海身旁的大石上。
只听啪地一声轻响,霎时石屑纷飞,溅到了秦仲海脸上,火辣辣地煞是疼痛。
秦仲海心下一凛,寻思道:“好厉害!这人的手劲很有些门道,足与少林寺的硬功相较。
” 秦仲海正自惊叹,忽听那女子放声大哭,捶胸顿足,哀伤不能自己。
那女子哭道:“我的命怎么这般苦啊!我丈夫二十年来下落不明,自己的亲兄弟又战死在沙场之上。
二十年来我已年华老去,大仇却始终不能报,老友却还凉薄至此,这要我如何是好?”她越哭越是伤心,一旁那铁牛甚是焦急,口中不住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想要劝解什么,但却说不出话来。
秦仲海心下领悟,才知那铁牛是个哑巴。
陡地那女子大叫一声,手上已然多出一柄匕首。
她惨然道:“本想靠着昔年的老友,也许报仇雪恨还有一线希望,谁知道他竟然无情无义,连自己的兄弟也要杀……呜……呜……我生不如死,不如今日就一了百了吧!”说着便往自己心口插落,手法快绝。
铁牛虽在一旁,也是阻拦不及。
那乌龟般的人大哭道:“大姊不要啊!”却为时已晚。
忽听庙中之人一声叹息,一枚飞石射了出来,猛地击中那女子的手腕。
那女子手一麻,匕首掉落在地。
她凤眼圆睁,怒道:“你既不出来相助,也不许我死,到底想干什么?” 庙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二十年了,唉……你们这些人年年都来烦我,到底想要做什么?”那小兔儿与乌龟般的男子大声欢呼,都笑道:“他开口了!项老总算开口了!” 那女子却殊无笑意,厉声道:“你说我这二十年来在此搅和,那么你呢?你二十年来伏在这破庙里,像那缩头乌龟一般,又是想干什么!” 庙中那声音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是身不由己,你莫要怪我。
”那女子大声道:“你身不由己?天下又有几人能够由得自己了?你只要一日缩头不出,我就每日都来烦你!” 那人低声道:“你别再扰我,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的。
”言语中似有无限伤心,无尽的难言之隐。
那女子叫道:“我懂了,你是不是给人囚禁在这里?我帮你打破庙门,一起讨回公道,怎么样!” 她浑然忘记庙中之人武功远胜自己,若有人能将自己的老友囚禁在此,武功必然出神入化,凭她几人有限的武艺,又岂能是人家的对手? 那人叹道:“别说了,快快去吧!我此番开口说话,已然犯了忌讳,你们快走吧!” 那女子叫道:“什么忌讳?凭你的武功,还怕什么忌讳?” 忽听一个声音笑道:“既然是忌讳,那就不得不叫人怕,否则也不叫忌讳了!”那声音尖锐,颇有不男不女的味道。
众人回过头来,喝道:“什么人?” 只见一人足不沾地,如鬼魅般飘来,脸上擦着重重的白粉,唇上却又涂得红亮,看来妖异无比。
秦仲海陡地心惊,暗道:“怎地这‘花妖’也跑到这里来了?他与这些人相识不成?” 来人果是东厂的副总管,人称“花妖”的薛奴儿。
只听薛奴儿嘿嘿冷笑,对着庙门说道:“项天寿,没想到你真的一诺千金,二十年来一直待在这座小庙里,无愧是当年‘大勇堂’的堂主啊。
”听他这般说话,真是认得庙中之人。
秦仲海寻思道:“原来那人叫做项天寿,怎地还与薛奴儿相识?不知两人以前有什么过节?” 那庙中之人听了问话,却只嘿地一声,便即沉默。
薛奴儿见那项天寿不敢回话,登时哈哈大笑,往那几名男女一指,尖声道:“你们这几个又是什么来历?为何在这里哭闹不休?” 那女子大声道:“你又是什么人?凭你也敢在这儿发号施令?” 薛奴儿嗤了一声,冷笑道:“咱家面前,没有什么不敢的事。
” 那女子怒道:“大胆!你可知此处是何地方!”她见薛奴儿说话蛮横狂妄,也动了真怒。
薛奴儿听了这话,猛地尖声大笑,其状直如夜枭。
他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就是什么‘怒苍山’的总舵么?不过是破铜烂铁一样的废墟,你却嚷嚷什么?便是‘白沙帮’、‘五毒门’的总坛,也比这鬼地方称头多了。
” 那“白沙帮”与“五毒门”都是江湖上第三流的小门派,薛奴儿言下之意,却是轻视贬抑“怒苍山”已极。
小兔儿涨红了脸,大声道:“你……你……不许你污辱我们怒苍山!” 薛奴儿双眉斜起,咦了一声,道:“你们怒苍山?”他侧着头打量那小兔子几眼,道:“听你这般说,你与怒苍山有些渊源罗?” 小兔儿朗声道:“没错!昔日怒苍山排设宴席的就是我!人称‘小兔儿’哈不二便是!” 薛奴儿笑得直打跌,说道:“听你说得认真,咱家还以为你是何方神圣,原来不过是只烧饭厨子。
有啥好夸口的?” 小兔儿气愤至极,怒道:“你可以小看我哈不二,可决不能轻辱咱们怒苍山!” 薛奴儿嘿嘿一笑,道:“你口口声声地说咱们怒苍山,敢情这几位都是怒苍山的人马了?” 小兔儿大声道:“没错!”神态甚是骄傲,似乎颇以自己的出身为荣。
他还待要说,忽听庙里那人道:“哈兄弟,不要和他啰嗦,你们快快走吧。
” 薛奴儿哼地一声,冷笑道:“项天寿啊项天寿,当年有胆子造反,现下却怎地胆小怕事起来了?我看怒苍山里全都是些不中用的废物!” 那乌龟也似的男子跳了起来,怒喝道:“你这人说话好生狂妄!我今日便告诉你这不男不女的老妖怪,你老子便是怒苍山监造酒醋的‘金毛龟’陶清!你可给记好了!” 薛奴儿哦地一声,笑道:“看来喝酒划拳之类的勾当,你这人的本领定是大得紧了。
那铁牛般的汉子,却又是什么人?” 金毛龟昂然道:“说出来可别吓坏你啦!我大哥便是怒苍山里打造军器铁甲的第一好手,咱们的‘铁牛儿’欧阳勇欧阳大哥!”那铁牛呜哇一声大吼,颇振声势。
薛奴儿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登时笑了出来。
他笑道:“一个厨师,一个酒保,一个铁匠,怒苍山就剩下你们这几个废物吗?” 却听那女子冷冷地道:“不管你是什么来头,既然来到怒苍山脚下,就不容你这般污辱人!否则休怪我们下手不容情!” 薛奴儿脸上青气一闪,狞笑道:“你这女子好大的口气,却又是什么来头了?却是山寨里陪酒的,还是卖唱的啊?”跟着耻笑连连,神态轻蔑之极。
小兔儿冲上前来,大声道:“你休得胡言乱语!我告诉你吧,咱们大姊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镇守五关的‘红粉麒麟’言二娘!你嘴里最好放尊重点!” 薛奴儿长眉一挑,轻轻地咦了一声。
这怒苍山昔年有“内三堂”、“外五关”,镇守外五关的将领通称“镇关小彪将”。
看来这“红粉麒麟”颇有来历,绝非其他人可比。
薛奴儿颔首道:“原来你是‘镇关小彪将’之一,你其他的几个兄弟呢?怎么没瞧见半个人影?”言二娘听得此言,眼眶儿忽地红了。
薛奴儿哈哈大笑,道:“敢情一个个都战死了吧?只留下你们这几只不成气候的孤魂野鬼,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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