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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懒腰,这一路真是折腾人,路不大好走啊,连年征战,道路损毁,等到拿下淮东之后,应该纠工整顿一下道路。
走下马车,觉得外面的阳光有些强烈,忍不住迷了迷眼睛,眼前一片缟素,不论是地上的积雪,还是南楚军士手中的兵刃,都映射着明亮的光芒,令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霍琮已经站到我身边,扯了我衣袖一下,上前引见道:“先生,这位就是杨参军杨大人。
” 我看了杨秀一眼,这人我还记得,便上前施礼道:“杨参军,多年不见,风采却是如昔,不知道还记得江某么?” 杨秀凝视江哲良久,上次见面的时候江哲重伤初愈,神色憔悴,全无光彩,他其实没有看出此人有什么奇异之处,十余年不见,这次见面,杨秀只觉得这人神色恬淡,目光幽深,灰发霜鬓,岁月的流逝让这人变得越发沉凝,只是眉宇间总是带了几分散漫,令杨秀心中疑惑的是,江哲面上丝毫没有悲色,在杨秀想来,这人不论是真是假,理应面带戚容才是。
犹豫了片刻,感受到身后诸将的骚动不满,杨秀冷冷道:“楚乡侯前来吊祭,可知我军上下深恨阁下,阁下恐怕来得去不得!” 听了他包含威胁的话语,呼延寿、杜凌峰和虎贲卫众人都是面露怒色,呼延寿更是上前一步道:“要想伤害侯爷性命,还得看我们答不答应。
” 霍琮却是沉默不语,目光中只是多了些忧虑,而小顺子则是面如寒霜,就是怒气填膺的南楚军士也能够感觉到空气中多了几分寒意,尚未吊祭,帐前便凝滞住了。
杨秀目光望向江哲,想看看他如何应付这局面,若能让这位大雍楚乡侯在这里受挫,最可以振奋军心的,只是不杀了他,便不会失了道理。
我烦恼地皱紧了眉头,这些人怎么回事,在这里吵闹什么,耽误我的时间,想来灿儿等我已经很久了,冷冷道:“就是要动手也得等江某拜祭之后。
”说罢我也不理会众人,便向祭帐走去。
杨秀一愣,暗中打了一个手势,站在祭帐之前的两行白衣白甲的军士同声高呼道:“楚乡侯进帐拜祭大将军!”便同时拔刀出鞘,两两相交,举在头顶,在帐前摆下了迎客的刀阵。
雪亮的单刀映射着日光和雪光,刀柄上系着的素绸随风飘舞,每个军士眼中都露出耀眼的杀机。
我见这些阻道的南楚军士终于让出了通道,满意的一笑,便向祭帐走去,只是怎么眼前总有些雪色素绸在脸上拂来拂去,不耐烦的皱皱眉,懒得伸手去拨开这些素绸,径自向帐内走去,走入雪色的祭帐,一眼便看到盛着陆灿衣冠的灵柩和摆在上面的灵牌,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似乎消失殆尽,走到灵柩之前,双腿已经有些发软,也不顾及什么礼仪,便抱膝坐在灵柩前面用作跪拜的蒲团上面。
凝望着灵牌许久,我放声吟道: “记得相逢一笑迎,剪烛西窗夜谈兵。
结恩深处胜骨肉,不因孤零欺馆宾。
无奈寒霜摧庭兰,羁旅承恩拘闲云。
人生南北多歧路,君向潇湘我向秦。
” 一诗吟毕,尤觉不足,不假思索,再度吟道: “廿载征尘如一梦,中原北望气如山。
才兼文武无余子,功到雄奇即罪名。
太息反目成仇雠,割袍绝义中道违。
君归黄泉无所恨,洒泪苍天可告谁?” 吟完两诗,觉得心中畅快许多,眼前仿佛见到陆灿的音容笑貌,又想起秋玉飞和逾轮的传书,他临死之前仍要谢我,我们早已经恩断义绝,纵然明知他若能杀我也不会轻轻放过,我却知他始终不曾忘记昔日旧情,只不过私人情谊抵不过两国仇恨,才有今日的结局。
不过呆了多久,目光瞥见霍琮怀中抱着的古琴,随手一挥,霍琮将琴递过,我盘膝坐下,轻拂琴弦,心中想起少时在江夏渡过的时光,如今想来,那竟是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琴音不知不觉间响起,我心中只想着那段平和安乐的日子,想起和陆灿抵足而眠,想起他在校场练习射箭,迫着我也陪他在烈日下面流汗,想起我替他伪造功课交差,想起和他偷溜出去游春,却被陆侯爷捉个正着的尴尬,想着想着,唇边不由露出微笑,琴声也越发活泼灵动。
杨秀立在祭帐之外,神色凝重地望着被阳光映射得几乎透明的白色帐幕之后的单薄身影,摆开刀阵迎宾原本只是想要摧折江哲的勇气,可是这文弱书生竟然眼睛也不眨一下地走入祭帐,其中好几次他头上的钢刀做势下移,他都没有丝毫理会,这一刻,杨秀真的相信了这人胆量包天的传言。
听到那人朗声吟诵的两首悼词,杨秀纵然觉得这人定是虚情假意,却也不由闻之摧心,想到大将军战功赫赫,一片忠诚,却死于内争而非战场,竟连马革裹尸都不能够,不由暗自伤痛。
可是当琴声一起,杨秀面上神色大变,那琴声中竟没有一丝悲意,反而是充满了欢畅,不说杨秀颇通音律,就是那些原本虎视耽耽的将士,初时也觉气恼,可是只听了片刻,杀气便渐渐消退,反而不约而同地忆起少年时候结交的玩伴,想起那铭刻在心,没有利害关系的友情。
琴声越来越平和喜乐,可是不知何时,杨秀却觉得脸颊已经润湿,仿佛身陷在不愿醒来的梦境中一般,等到杨秀清醒过来,身边已经泣声一片,明明是欢喜至极的琴音,可是却无人不觉悲从心起,这一刻,杨秀当真相信江哲乃是真心诚意前来拜祭。
当琴声终止,江哲仍然是神色淡漠地从祭帐之内走出,匆匆一拜便扬长而去,这时候,淮东军上下竟然没有人想要留难他,他们已经忘记了这人的身份,只记得他是大将军的少年好友,如此而已。
小顺子和众人护着江哲车马,几乎是毫不停留地渡过了淮水,能够这般容易回来,许多人都想不到,看到雍军大旗的时候,纵然是悍不畏死的虎贲卫士也是忍不住低声欢呼,只有小顺子、呼延寿和霍琮都是忧心忡忡,不时留心江哲的神色。
我望见策马前来迎接的李骏,不知怎么,心中似乎有什么断裂了一般,我伸手拉着小顺子,艰难地问道:“小顺子,陆灿他死了?” 小顺子无视众人望过来的惊异目光,目中露出坚决的神色,狠心地道:“是的,陆灿已经死了。
”我这才觉得天昏地暗,这几日以来,陆灿的死讯虽然入了我的耳,却未曾入我的心,直到此刻,我才突然明白过来,陆灿真的死了,死在我的手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凭空袭来,只觉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已经吐在了小顺子的衣袖之上,素衫鲜血,越发刺眼,抬头望见小顺子忧惧的目光,我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向下栽倒,只觉得有人扶住我,在我耳边呼喊,我却什么都不想听,只是任凭泪水滑落,意识也渐渐沉入黑暗。
众人的惊呼声中,李骏已经冲到了江哲身边,只见江哲已经昏迷过去,苍白的面容上一丝血色也无,紧闭的双眼却是泪水直流,那泪水竟是淡淡的红色,李骏惊叫道:“先生怎样了?” 这几日一直脸色沉郁的小顺子却长出了一口气,道:“好了,好了,总算是哭出来了,这下可以放心了,殿下,立刻将公子送回楚州,召军医诊治。
”心中却是一阵后怕,想到江哲得闻凶讯之后不正常的冷静,他便担心江哲悲痛过甚,虽然之后江哲似乎头脑清醒得很,可是小顺子却从蛛丝马迹中觉察出异常,为了让江哲将心伤释放出来,才不顾一切纵容江哲去广陵拜祭,终于令江哲清醒过来,纵然为此伤病,却也不妨了。
霍琮愣在那里,看见小顺子欣慰的神色,欢喜和悲伤两种情绪同时袭来,一时不觉涕泪交流,连忙用袍袖胡乱擦拭,跟着众人的脚步匆匆向楚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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