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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九死十三灾中(4/5)

了。

还用不着去远处找,他和傻哥哥落脚的地方就有。

厉家老店是祖传的买卖,传了多少辈儿了,论着年头儿,不够三百也得二百八。

前头的大车店盖得最早,这么多年没翻动过,上到屋梁瓦片、下到墁地的方砖,全是老年间的东西,顶多刷刷油漆、糊个顶子,缺砖短瓦的补上一块,屋中铺地的方砖,早已被人踩得锃光瓦亮、瓷瓷实实。

说书得说理,再怎么结实光亮,那也只是个砖头,一块铺地的砖头有什么出奇的?怎么能将宝船砸沉呢?要知道厉家老店开了小三百年了,赶脚住店的不计其数,来自天南海北,跋山涉水风尘仆仆,谁进了院子不得带着一脚土两脚泥?哪怕是一天扫八遍,也只能扫去浮尘,年深岁久上边全是老泥,别人沾脚上嫌脏,在憋宝的眼中可厉害了,称为“八方土千足泥”,正可以拿来收拾兴妖作怪的胡臭嘴子。

晌午时分,窦占龙溜达到前堂,眨巴着夜猫子眼,指着一进门的两块铺地方砖,吩咐店伙计抠出来。

店里的伙计当然认得窦占龙了,这可是有钱的大爷,伺候舒坦了一准有赏,却不知地上的方砖怎么碍着人家了,一时有点儿不知所措,赔着笑脸应承着,却迟迟不肯动手。

窦占龙问他:“怎么,两块砖你也做不了主?不行去跟你们掌柜的说一声,就说窦某人看上这块砖了,卖给我成不成?”店伙计一时没了主意,作着揖说:“窦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少爷丢了,掌柜的这几天都快急疯了,顶着一脑门子的官司到处找孩子,我哪敢为这点儿小事去惊扰他?两块方砖值不了什么,可您看咱这出来进去的,在地上留下个大窟窿也不像话不是,万一绊着住店的,崴了人家的脚,小的我如何担待得起?实在不行我……我上别处给您找几块去?”窦占龙从褡裢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伙计说:“我只要进门的两块砖,至于抠下来是填土还是补砖,那我就不管了,你多受累吧!” 店伙计见钱眼开,飞也似的跑去后院堆房,拎回来一柄铲刀,费了挺大的劲,才齐着四条缝抠出两块方砖,瞅见上边沾了挺厚的泥,献着殷勤说:“窦爷,您先回屋歇着,等小人把脏泥洗抹干净了,再给您送过去。

”窦占龙急忙一摆手:“千万别洗,没有泥我还不要了。

”说完让伙计找来一块干净布,裹了方砖装入褡裢。

他心里安了簧,脸上可没挂相,接下来的几天,仍跟傻哥哥到处转,帮着店主人找儿子。

一天深夜,风云突变,电闪雷鸣,半宿方止。

窦占龙早上出门,望见天上黑云厚重,从西北方堆叠涌动而来,似乎憋着一场大雨,心知厉小卜已从坟中拽出了宝船。

看来今天半夜,妖狐就该下河取宝了,到时候必定带来几丈高的水,引发一场大风雨! 窦占龙回屋告诉傻哥哥:“今天你别出去乱跑了,只管吃饱喝足睡够了,攒着点儿力气,等我一声招呼,咱就替厉掌柜的找儿子去!”傻哥哥横行半世,谁的话也不听,单单对窦占龙言听计从,让他吃饭就吃饭,让他睡觉就睡觉。

他当天没出门,只待在店中胡吃傻睡。

傍晚时分,头顶炸响一记惊雷,拧成绳子般的大雨紧跟着泼下来,冲得屋顶上的瓦片子“哗啦哗啦”乱响。

那雨下得邪乎,有如天河决口一般,几十年未曾见过。

住店的纷纷跑到前院正厅看雨,大街上人踪绝迹,买卖铺户纷纷关门上板。

傻子吃饭睡觉不分时辰,一觉闷到天黑透了才爬起来,嚷嚷着要吃饭。

窦占龙吩咐灶上做点儿快的,还得是搪时候顶饿的。

掌勺的大师傅不敢怠慢,切了一大盘子羊肉,拿开水爆到八分熟,起锅烧油放上葱姜蒜片,撒上大把的芫荽,一扒拉就出锅,又给他们端来一摞葱油大饼。

傻哥哥往桌前一坐,大饼卷着芫爆羊肉,填了个沟满壕平。

他看外头疾风骤雨的,以为不会出去了,吃完了一推碗筷,还想接着睡。

窦占龙叫住他,命店伙计拿来两件挡雨的油衣,又将两块沾满了八方土千足泥的砖头交给傻子,让他揣在怀中带着:“你什么也别问,只管跟紧了我,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傻子到底是混过锅伙的,见了方砖眼珠子放光。

说到拍砖他可太拿手了,想当年,两大锅伙在陈家沟子鱼市上打打杀杀,轻易不敢动刀枪棍棒,那是伤人的凶器,会受官府管制,随处可见的方砖才是混混儿们最称手的家伙,抡着能拍、举着能砸,还可以扔出去伤人,那真叫“一砖在手,所向披靡”!傻哥哥以为窦占龙带他出去打架,二十年没抻练过,他的手早痒了,当场撸胳膊挽袖子,恨不得立马出去开打。

说话之时,外边的雨更大了,雨里边裹着风,竖着下完横着下。

大雨滂沱,使得河水迅速上涨,洪波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汹涌而来,从上游冲下来的断枝败叶、垃圾脏土,随着水流起伏翻滚。

住在河边的老百姓担心闹大水,纷纷呼爷唤儿,带着家里值钱的东西去往高处避水,厉家老店的人也跑光了。

窦占龙跟傻哥哥收拾齐整,一人骑上一头驴出了厉家老店,冒着雨来到老铁桥上。

雨点均如黄豆大小,被急风裹着打在二人的油衣上,“噼噼啪啪”作响。

等到三更前后,风雨稍住,又起了一阵雾,河面上浊流滚滚、烟涛并举。

窦占龙瞪着夜猫子眼,望见洪波里驶来一艘小船,有只嘴头子黢黑的大狐狸蹲在船头,身上披着件破破烂烂的团龙褂子,一脸邪笑的瘦麻秆坐在狐狸身后,手里还拎着个大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什么。

掌船的正是厉小卜,目光呆滞、神情恍惚。

宝船顺流直下,快如离弦之箭,眨眼到了老铁桥下。

瘦麻秆点上三炷香,冲着四方拜了几拜,嘟嘟囔囔念念有词,又从口袋里拿出许多小馒头,逐一扔到河里。

他在船上折腾了一阵,忽然一道白光耀眼,头顶上随即响起隆隆雷声,湍急的水流中渐渐涌出一个漩涡,黑压压的越转越急、越转越大。

小船围着漩涡打了几个转,就跟有水鬼在底下拽着似的,钉在激流中一动不动了。

狐狸从腹中吐出一枚落宝金钱,霎时间金光闪耀。

它张口衔住,探着脑袋往下张望,似乎心存忌惮,不敢将宝船驶入漩涡,妄图把三足金蟾引出来。

它正自全神贯注地取宝,忽听头顶上有人破口大骂,忙抬头往上看,只见傻哥哥立于老铁桥上,手托一块全是污泥的方砖,晃着不利索的歪脖子,怒目圆睁、口沫横飞,跺着脚骂不绝口。

尽管傻子口条不利索,听不出究竟骂的什么,可就冲那架势,那顿大饼卷羊肉也没白吃。

他居高临下,趁船上一人一狐目瞪口呆之际,铆足了劲抡开膀子,方砖可就撒手了,准头儿是真不含糊,挂着风飞下来,不偏不倚正打在船板上,砸出一个大窟窿。

埋在坟穴中的船棺,只不过是老厉家的祖宗匣子,得了风水宝地的灵气才未朽坏,而百年老店的铺地方砖,沾满了八方土千足泥,砸下来不亚于千人踩万人踏,登时破了船棺的灵气。

小船在汹涌的波涛中摇摇晃晃,船上的人也跟着东倒西歪。

妖狐见小船倾覆在即,正待将落宝金钱吞入腹中,却听一阵牲口串铃响,窦占龙骑着黑驴从老铁桥上一跃而下。

此时雷霆震荡,一道道惨白刺目的电光,映得他一双夜猫子眼寒光逼人。

狐狸大惊失色,心寒胆裂,一头翻落水底。

电光石火间,窦占龙劈手夺去了落宝金钱。

木船四分五裂,另外两个人也相继落水。

瘦麻秆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扑腾了没两下,便被急流吞没,看不见脑瓜顶了。

厉小卜让冰凉的河水一激,心中恍惚立去。

虽然他水性精熟,无奈被急流卷住,拼了命也挣扎不出。

黑驴撒开四蹄分波踏浪,绕着漩涡飞奔,快如追风逐电。

窦占龙瞅准时机,俯身探臂抓住厉小卜,拎着头发拽出漩涡,催动黑驴,直上老铁桥。

他把厉小卜交给傻哥哥接住,探身往桥下一看,只见落水的狐狸爬上了一块船板,身上的团龙褂子仅余几片碎布,落汤鸡似的抖成一团,兀自满腔怨毒地破口大骂。

此时霹雳闪电,轰轰作响,一道炸雷打下来,正中狐狸头顶。

随着刚才那个炸雷,天上又下起了瓢泼大雨,黑云翻滚,电闪雷鸣,河上的漩涡仍未平复。

窦占龙见胡臭嘴子再次坠入河中,眼看着活不成了,心下寻思:“妖狐带着厉小卜拜坟,拽出宝船,引发洪水,落得此等结果,可以说是孽由自取!”书中代言,窦占龙有所不知,胡臭嘴子还没作到头,甭看它只是个横骨未脱的草狐,凭着能避水火的团龙褂子护身,虽在老铁桥下被天雷打个半死,却拿爪子死死抠住一块船板,居然没被乱流卷入河底填了海眼。

可是经此一劫,妖狐吓破了胆,它那件团龙褂子也彻底没了,不得不诈死埋名,躲到天津城郊的一个坟窟窿中,再不敢出来了。

撂下妖狐不提,接着说老铁桥上的三个人一头驴,厉小卜大难得脱,晕晕乎乎地缓了一会儿,他眼珠子就活泛了。

傻子也替他高兴,咧着嘴哈哈大笑,扒下自己的油衣,给厉小卜披在身上挡雨。

厉小卜听傻哥哥说厉家老店中的人全去城里躲避洪水了,这才稍放宽心,跪下来给窦占龙和傻哥哥磕头不止。

窦占龙扶他起来,道:“虽说救人一难,升天一尺,但实话告诉你,我是个憋宝的,干这个行当的无利不早起,之所以千里迢迢赶到九河下梢,只因老铁桥的海眼中躲着个三足金蟾,又名金丝蛤蟆,此物最能聚财。

我正是为了这个天灵地宝而来,怎奈缺少一件合适的宝引子,担心惊走了金蟾,未曾轻举妄动,直至今天才从妖狐口中夺下落宝金钱,救你不过举手之劳。

” 厉小卜中了拍花子的迷药,身不由己地任凭对方摆布,但是心智仍在,知道自己让瘦麻秆拐了,还有个嘴头子黢黑的大狐狸,天天夜里带他去拜坟,最后从坟中拽出一条木船,那是他们家的祖宗匣子。

他也瞧出窦占龙不是常人了,早听说憋宝可以发财,拜求窦占龙带他一个。

一来报答救命之恩,二来他也知道,厉家老店生意兴隆,全仗着祖坟是块宝地,他不仅破了祖坟的风水,还毁了祖宗匣子,懊悔自己不听话,给家里惹了这么大的祸,非得把爹娘二老活活气死不可,所以想跟着窦占龙憋宝发财,只盼着可以将功补过,给家里有个交代。

窦占龙略一沉吟,盯着厉小卜说:“你不求我,我也得求你助我一臂之力,凭你赴水的本事,下河拿住金蟾不费吹灰之力。

事成之后,我让你一辈子端着金碗吃香喝辣!” 厉小卜终归岁数小,一听这也太容易了,说到赴水闭气,他在天津城可是有一号,再找不出比他水性好的了,这一片的大小河汊子也没他不熟的。

如果三足金蟾在别处,或许还费些周折,河底下的东西他是手到擒来,放个屁的工夫就捞上来了! 窦占龙当年打下邪物铁斑鸠,折损了一半的阳寿,命中注定死在祭风台二鬼庙,借着姜小沫才得以起死回生,而今他的大限又到了,拿不到三足金蟾,万难躲过此劫,容不得半点儿闪失。

身上埋了鳖宝的人,开山探海不在话下,窦占龙又带着显宝灵鱼,可以在惊涛骇浪中履险如夷,为什么他自己不敢下海眼拿金蟾呢?胡臭嘴子之前带了几丈高的水,虽使河水暴涨,可还不至于闹出洪灾。

但三足金蟾躲在一件镇水的宝物中,此宝名为“摩揭罗水府”,而窦占龙受脉窝子中的鳖宝驱使,他两个龙爪子,一次只拿得了一件,万一抑制不住贪心,擅动另一件天灵地宝,定使海水倒灌,吞没军民无数,说不定三足金蟾也得跑了,所以他才找厉小卜替他下水取宝。

二人在老铁桥上说定了。

窦占龙让傻哥哥在左右策应,以防出了岔子,放走三足金蟾。

又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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