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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血,多处受伤。
潘将军……姜沉鱼在心中绝望地喊,你快回来吧……老天,谁来帮帮她!救救师走! 十五年来,她第一次感到自己如此孤立无援,如此绝望——有个人在前面为她拼命,而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喀!”又一记骨断的声音。
师走的两条腿都被废了,他跪在地上,明明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却仍是挺直了腰杆,发了疯似的挥舞着那把皇帝赐给姜沉鱼的匕首,不让对方有机会脱离。
夜幕沉沉。
冷风如刀。
空无旁人的小巷拐角,却是无比惨烈的人间修罗场。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鲜血染红了视线,动作也完全变成了本能的杀戮,刺过去刺过去,浑然不管身体的其他部位正在遭受更严重的攻击。
只有一个声音,一声声,响在耳边: “活下去!” “活下去!” “师走,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前提是——要保证对他说这句话的人也活下去! 面对他如此不要命的强攻,三个黑衣人一时也束手无策,脱离不得,只好用更阴狠的招式折磨他,于是刀光一闪,师走的一只胳膊脱离了躯体,再一闪,一条腿也滚到了地上…… 姜沉鱼咬住下唇,舌尖尝到腥咸的味道,用近似麻木的声音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我看见了。
现在的这一切,我都看见了……我记得这血肉横飞支离破碎的画面,我记得这惨烈屈辱悲痛绝望的声音,我要记得这一切的一切,然后——如果我这次侥幸不死,我要报仇!我一定要报仇! 当其中一名黑衣杀手的铁钩狠狠扎中师走的左眼,而师走却已经连惨叫都没力气,只能由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呻吟声时,姜沉鱼再也看不下去,冲过去一把握住铁钩的柄,凄声道:“一百万两!我买他的性命,一百万两!” 杀手们的动作停住了,彼此对视了一眼,由于蒙着黑巾,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姜沉鱼加重语气道:“不管雇佣你们的人是谁,他要的只不过是我的命。
我的命给你们,你们留下他吧。
他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我用一百万两换他一命,而这一百万两足够你们三人用一辈子了!求你们了……” 地上的师走开始挣扎,用仅剩的一只手抓住她的裙摆,拼命摇晃。
然而,姜沉鱼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杀手,厉声道:“怎么样?你们杀人,无非是为了求财。
一百万两!一个废人的性命。
” 其中看似首领的人终于开口道:“你怎么给我们钱?” 姜沉鱼立刻从衣领里拉出一块玉,取下递出:“你们拿着这块玉去璧国找羽林军骑都尉姜孝成,他就会给你们钱。
” 杀手接过了玉,又彼此看了几眼。
姜沉鱼忙道:“我没必要骗你们。
而且,单这块玉的价值,就可卖不小的价钱。
你们也应该识货。
” 杀手沉吟了一下,点头:“好。
” “我虽然不了解你们,但听说行有行规,你们收了我的钱,就要保证实现诺言,待我死后,立刻将他送到医馆。
” “行。
” 姜沉鱼深吸口气,转身,闭上眼睛道:“如此……你们来取我的命吧。
” 据说人在临死前会看见最想见的景象。
她淡淡地想,那么我会看见什么呢?为什么什么都看不见?那些个牵挂于心念念不忘的人,为什么不来告别? 耳旁风声急掠而过,接着是一声惨叫,有人倒地。
姜沉鱼错愕地睁开眼睛,就见一道红光贴着她的发髻飞了过去,与此同时,一辆马车出现在视线中,车夫一手持缰绳,另一只手抖了抖,红光再度飞过来,击中一名黑衣人的脖子,他连惊叫都没发出来,脑袋就和身体分了家,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另一名杀手见大势不好,正待转身开溜,红光嗖地缠住了他的腰,将他整个人都腾空抛起,再狠狠摔到屋宇上,只听轰隆隆一阵巨响,瓦片全部碎裂,屋顶倒塌,那人落进屋里,不知死活。
而这时,马车也已驰到了跟前,车夫用红绳将地上的师走卷起,再一把搂住姜沉鱼,把她往车厢里一丢,说了声:“走!” 马车继续往前奔驰,除了地上的三具尸体,和一幢倒塌的屋子,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也太迅速,因此,当姜沉鱼卧在马车内部柔软的丝毡上时,依旧不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四个杀手武功都相当高,师走和他们缠斗半天都不敌,而这个车夫只不过是兔起凫举的一瞬间,就解决掉了三人——这是何等可怕的武功? 他是谁? 没等姜沉鱼细想,呻吟声将她拉回车内,她低下头,看见遍体鳞伤的师走,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为他检查伤口。
幸好这一路上为了假扮药女,跟江晚衣多少学了一点医术,会了最基本的包扎。
因此,看着血流不止的师走,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赶紧止血。
她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些常备药物,谢天谢地,幸好带了止血膏,可惜身旁没有纱布,只得掀起裙子,将里裙撕下,扯成布条包住出血的部位。
然而,师走的伤实在太重,尤其是断臂和断腿处,布一包上,就立刻被血浸透了,药膏抹上去,也立刻被冲走,怎么也止不住…… 正愁得不知该怎么办时,两根手指伸过来,在伤口处飞快地点了几下,血势顿减。
姜沉鱼大喜,连忙趁机将药膏抹上,再细心包好。
待得一切都做完后,她这才得空回头,向那出手之人道谢:“多……” 谢字消失了。
马车依旧在前驰飞奔,蹄声嗒嗒,车轮滚滚,更有铁骑路过的巨大声响。
然而,这辆马车却像是隔着一个空间在奔跑,无论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车内的场景,却是静止的。
哪怕车灯随着颠簸摇摇晃晃; 哪怕光影照在那人脸上明明灭灭; 哪怕一阵风来,吹开车帘,带来外头的夜之寒意……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于姜沉鱼而言,都已不再具备任何意义。
今夕是何夕? 万水千山,天涯咫尺,竟让这个人,在这一刻,出现。
姜沉鱼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之前,遭遇杀手时,她没有哭; 生平第一次杀人时,她害怕得要命,却没有哭; 看见师走被那些杀手一点点虐杀,她痛苦得无法承受,也没有哭…… 然而现在,当灾难已经解决,当她坐在柔软舒适的马车中,被水晶车灯的灯光一照,再接触到那秋水一般清润清透清澈清幽的眼眸时,眼泪,就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偏有一人,会是死穴。
面对他时,无所谓理智,无所谓常理,无所谓一切一切的其他东西,只剩下情感的最真实反应—— 最柔软也最艳丽; 最强韧也最脆弱。
灯影斑驳,那人静静地坐着,由始至终都带着一种别样的沉静,看着她狼狈地被扔进车厢,看着她着急为难,看着她扯裙为布,看着她将另一名男子的衣衫解开肌肤相触,看着她对着满目疮痍如何哆嗦如何笨手笨脚地处理伤口…… 他看见了她所有真实的样子。
一想到这点,姜沉鱼又是羞涩又是窘迫又是惶恐又是别扭,还有点隐隐的惊喜、幽幽的悲伤,众多情绪叠加在一起,莫名慌乱。
她垂下眼睛,看见自己破碎的裙子,和裸露在裙外的腿,连忙蜷缩起来,用衣摆去遮挡。
一件披风,就那样犹自带着对方的体温,轻轻地披到了她肩上。
她抓住那件披风,再度抬头相望,眼泪仍是流个不停。
于是,那人又递上了手帕。
何其熟悉的画面,仿佛是很久以前的场景重现—— 那一日,皇宫内,雪地中,他也是如此,取出手帕,融化了雪,为她擦去脸上的血。
而这一刻,同样素洁的、没有一点花纹却显得极尽雅致的白巾再度递到了她面前。
递巾的男子,眼神温柔。
姜沉鱼的眼圈更红了几分,心中一个声音道:不哭,不哭,我不能再哭了,太失态了,沉鱼,太失态了……然而,为什么眼泪控制不住,一个劲地掉?为什么抬手擦了又擦,却会流得更急?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一声呼唤仿佛压抑了千年岁月,久经周折,但最后还是来到了唇边:“公……子……” 今夕是何夕? 万水千山,天涯咫尺,是怎样令人畏惧的命运,让你,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的……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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