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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人怎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各方霸主掀竿而起,救国卫主的旗帜打得要有多冠冕堂皇就有多冠冕堂皇……不不不,这么大费周章又没有成效的事情,姬婴是绝对不会做的。
那么……扶植傀儡? 姜沉鱼心头微动,仿佛一道光,穿透黑暗,将所有繁复的、扭曲的景象一一照亮。
她这边正有所顿悟,那边赫奕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终于再次开口道:“果然……是你。
” 他的这句话,无比隐晦,意义多重。
而姬婴却好像听懂了,淡淡一笑:“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我一直在奇怪,昭尹年少轻狂,野心勃勃,加上刚平定内患,正是雄心最盛之时,连我偶尔路过璧国都要来暗杀一番,怎么对程国这么大的一块肥肉却如此怠慢,只派一个没有根基的侯爷和一个屠夫出身的将军随随便便走一趟……果然是另有暗棋。
”赫奕说到这里,轻轻一叹,“我原本以为那枚暗棋是虞姑娘,因为她太聪明也太神秘。
” 听他提到自己,姜沉鱼咬住下唇,不知为何,脸红了。
“而且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也的确如此:江晚衣身陷程宫,是她赶去相救;程三王子投帖,却独独请她一个;作为江晚衣的师妹,她不通医术;作为一名药女,众人却都要听从她的命令;作为一名使臣,她甚至拥有两名一流暗卫……她的地位毋庸置疑,十分高贵也十分重要。
” 姜沉鱼的脸更红了,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惭愧。
她毕竟还是太稚嫩了。
以为自己已经顾虑周全,以为一切都尽在掌握,谁知旁人看来,竟处处是破绽……而派这样处处破绽的自己来程国,恐怕,才是昭尹——或者,是姬婴的真正目的。
这样一来,大家的注意力就全聚在了她身上,看她如何折腾,而疏忽掉藏在更深处的一些东西。
姜沉鱼的手,在袖中无声攥紧,原本是难辨悲喜,这一刻,通通转成了悲伤。
悲伤自己的浅薄、自作聪明,还有……身后推手者的无情。
刚才在街角,若非姬婴赶到,那一刀劈落,自己便真的成了冤魂一只。
现在想起,都还不寒而栗。
那将她推入此番境地的人,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在他心中,她姜沉鱼不及敌国的一场内乱重要。
所以……如果、如果这样的决定,不是昭尹,而是由姬婴做出的,叫她情何以堪? 姜沉鱼垂着头,手指不停地抖,鼻子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再也呼吸不到空气。
她想她就要晕过去,很快就要晕过去了,太难受了,太难受了,这么这么的难受……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隔着袖子压在了她的手上。
说也奇怪,她的手就很神奇地停止了颤抖。
姜沉鱼抬起眼睛,顺着那只手往上看,淡淡的光线里,姬婴眸色如星,映着她,照着她,坚定、关切、温暖。
于是消失的空气重新涌回鼻腔,新鲜的,清凉的,却又是……救命的。
她突然鼓起勇气,将另一只手也伸过去,如此两只手拢在一起,轻轻地、却又是真真切切地,将姬婴的手握在了手中。
其实,这不是她与姬婴的第一次肢体接触。
她曾经也拥抱过他,毫无顾忌地、无比绝望地紧紧抱住他,像垂死之人抱住一棵浮木一样。
那一次的感觉是无比湿冷。
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有多冷。
可这一次,却好温暖。
这么这么温暖。
她握着他的手,感觉温暖从他手中源源不断地流过来,然后,自己也就变暖了。
公子……公子啊,你可知道,仅仅只是怀疑你,这巨大的痛苦就足以杀死我! 所以,我不怀疑你。
绝对不! 赫奕的分析仍在继续:“然而,她身上说不通的地方太多,谜题太多,所以,我后来反而第一个就排除了她。
也许对很多人来说,看事情要看全局,但对我而言,我只注重于看人。
我看了虞姑娘的人,我就敢肯定,她或许与某些事情有关联,却绝非牵动程国的关键。
”说到这里,赫奕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因此听起来就显得放松了一些,“因为,她太善良了。
一个为了不想同船者牺牲,宁可破坏自家君王的计划而放过别国皇帝的人,再怎么聪明,对当权者来说,也绝对不可靠。
她今天会为了两百条人命而违抗命令,明天就会为了两千条、两万条人命而再次背叛。
所以,虞姑娘不是。
” 姬婴静静地听着,任凭姜沉鱼握着自己的手,一言不发。
倒是彰华,忽地也发出一记轻笑,悠悠道:“顺便加上一点——她的琴弹得太好。
一个能弹出那样空灵悲悯的琴声的人,是操纵不了血腥、龌龊和黑暗的政治的。
” 姜沉鱼再次汗颜。
赫奕接着道:“所以,我就想,如果虞姑娘不是,那么谁才是璧国这次真正的使臣?一个成日只会喝酒,与旁人都说不到三句话的潘方?还是医术高明为人随性温和的江晚衣?我看谁都不像。
本以为他们两个都不是,但现在想来,他们两个,却都是了。
”声音突然一顿,语调转为感慨,“原来那两人都是你的门客,表面上是奉昭尹之名出行,其实,对他们真正另有交代者,是你……姬婴啊姬婴,你如此步步为营,小心绸缪,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姬婴被如此半讽刺半夸赞,却依旧没有得意之色,乌瞳深深,浓不见底。
赫奕叹道:“像你这样的人才,这样的手段,天底下本没有什么你做不到的事,而且你开出的条件,也确实诱人,我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惜……” “可惜什么?” 黑暗里,赫奕的话以一种异常缓慢的速度吐出来,字字带笑,却如针刺耳:“只可惜,我嫉妒了。
” 姜沉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若非周遭的气氛太过严肃,而她的心情又太乱,否则很有可能当场笑出声来——这个悦帝,又在出人意料地任性妄为了…… 赫奕啧啧道:“我实在是太嫉妒了,而我一嫉妒,就不想考虑哪边的条件更好,利润更丰。
更何况即使是商人,也是要讲诚信的。
我既然已经先答应了颐非,在对方没有毁约的前提下,断无反悔的道理。
所以——抱歉,淇奥侯。
让你白忙一趟喽。
” 声音宛如滑过锦缎的珍珠,圆滑流畅,可见在说这话时,赫奕脸上的表情会如何生动,虽然懊恼他故意与姬婴作对,但姜沉鱼的心情,却忽然间轻松了起来。
仿佛这一幕水落石出、万迷得解的沉重时刻,也因为这个人不按常理地出牌,和游戏随意的态度而变得不再阴晦难熬。
悦帝……这个悦字,真是起得妙啊…… 姬婴继续沉默。
彰华则先咳嗽了几下,才道:“这么说起来,我似乎也有嫉妒的立场。
因为我曾说当今天下唯有赫奕可与我相较,如今竟然连赫奕也开始嫉妒起某个人来了,这趟程国之行,果然是收获颇丰呢。
” 赫奕笑道:“喂,你这个家伙不要什么都学我跟风好不好?” “胡说,我什么时候学过你了?” “还说没有?当年我夸赞越岭的猴儿酒最好,你就万水千山地派人去那儿抓猴子给你酿酒……” “你还好意思说?我为了抓那猴子大费周章,还要偷偷派人去,瞒过太傅和诸位大臣的耳目,谁料抓回来后根本不会酿酒!” “猴儿在山中才会酿,你抓到宫里,天天派人看着守着,它们怕都怕死了,会酿才怪!”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起来。
姜沉鱼心中雪亮,这两人是故意扭转话题,给姬婴难堪,让他千般算计,在最关键的地方落空。
其实,这样的做法,不是不可怕的。
若是旁人,到这一步就成死棋了。
那么……公子会怎么走下一步呢? 姬婴吸了口气,开口,声音未见加高,却一下子把他们的声音给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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