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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 “慢!” 两声呼叫同时响起,一个年轻一个苍老,一个音质柔和一个声音微哑。
惊叫声里凤知微劈手就去夺酒杯,啪的一声酒杯落地粉碎,几滴冰凉的酒液徒劳的落在她指尖。
宁弈却已经惨笑着放开她手,踉跄后退,头一仰向后便倒,凤知微扑过去一把抱住,抖着手要去试他呼吸,一时却又不敢。
手指悬在半空,酒液这时才缓缓滴下,“啪”的一声,像落下惊心的泪。
一片鲜艳深红里凤知微脸色惨白,霍然抬头。
对面,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许多人,天盛帝,扶着他的庆妃,几位内阁重臣,还有韶宁,除了庆妃和韶宁在微微的笑,其余人都用奇特的眼光看着堂内发生的一幕。
天盛帝靠在庆妃的手臂上,深深的看了宁弈一眼,又看了凤知微一眼,眼神里并没有太多惋惜伤心愤怒,却有点释然的味道。
“殿下!”胡大学士一声惊呼,欲待冲过来,冲到半路发觉失仪,赶紧转身,噗通冲天盛帝面前一跪,“陛下!不可误信小人谗言啊……” “哦?”天盛帝斜睨着他,“何来小人?” 胡大学士怔了怔,他只知道昨夜有人密告楚王罪状,陛下雷霆大怒,连夜下旨处置楚王,他大惊之下邀集楚王派系重臣前来求情,陛下却不置可否,只说要来楚王府亲眼看那逆子授首,他跟了过来,一路想着怎么求情,不想一进府,就看见这么诡异的喜堂,接着又见到这么天崩地裂的一幕。
老胡想着一路走来艰难,苦心苍天终负,瞬间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你倒对老六忠心。
”天盛帝忽然轻叹一声,胡大学士一惊,刚惶然抬起头想要解释,天盛帝却已经摆摆手,他并无怒色,看着凤知微怀里脸色惨白的宁弈,那种释然安心的神色又微微浮现。
随即他道:“哭什么,人又没死。
” 众人齐齐“啊?”的一声,凤知微没有说话,压在宁弈身下的手,狠狠捏了一把他腰间软肉,再一扭。
下手很狠,宁弈却没动静,也不知道是太能忍,还是那酒中还是有药暂时昏过去了,不过等到醒来,一定可以看见腰间一大片淤紫的。
刚才凤知微惊得心脏几乎停跳,连呼吸都不敢去试,然而抱他在怀,宁弈的手腕压在她手上,她立即便感受到了脉搏的跳动。
一颗心从高处放落,那时才回胸腔,安放原处依然觉得疼痛,都是因为刚才那一瞬惊动心神,未愈的旧伤被牵动,她拼命才将一口腥甜的血咽了下去。
内阁重臣们此时也又惊又喜,都回头去看宁弈,天盛帝咳嗽几声,道:“老六还是忠心的,朕也算试出他来了,酒里虽然有药,但解药就在壶嘴里,倒酒的时候自然解去,昏一会就没事了。
” 随即他踱了几步,沉声道:“昨夜是有人前来密告楚王,朕当时很怒,但是回头一查,却发觉根本不是那回事,朕想着,将计就计,看看那人心肠,也看看楚王忠心,如今,朕可算是见着了。
” 凤知微垂下眼帘,隐去眼底复杂神情。
昨夜,神秘人从她那里抢去的所谓证物,其中有假。
她既然当初将那东西在京卫大牢里拿给宁澄看过,怎么会不防备有人打这主意?枕头里的竹筒,锦囊,看起来还是一样的东西,其实早已调换过,其实竹筒里是一封普通的谢恩遗折,写遗折的人也不是当初杀太子的凶手,锦囊里的药就是人参大补丸,至于碎片——三样东西里只有碎片是真的,是当初宁弈母妃的水晶雕像碎片,她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代替品,还没来得及换。
也正因为如此,她对皇帝下的旨意没有把握,那枚水晶碎片如果被认出来,宁弈一样可能会被皇帝憎恨。
但是她心中也有疑惑,如果仅凭那碎片,皇帝应该会暗中生怒,暗地处置这个儿子,万万不好意思勃然大怒明告天下——这大怒的理由,怎么写? 所以她来,想看个究竟。
却被这手段翻覆的人,吓得个半死。
看皇帝神情,那碎片也没给宁弈带来麻烦——要么宁弈想办法换过了,要么就是宁弈在听宁澄转述那几件东西之后,立即做了应对,派人重新做了他母妃的水晶雕像放回原处,所以皇帝派人查看过后,才确认都是栽赃陷害。
凤知微算算时间,换碎片不可能,必然是后一种。
怀中宁弈呼吸渐渐平静,凤知微看着他微白的脸色,心中涌出一丝寒意——皇帝是想试试这个儿子的忠心,故意将计就计下旨赐死的吧?宁弈是猜到父皇一直未去的猜忌之心,也顺势将计就计慷慨赴死,借这一次机会彻底打消皇帝的疑忌的吧? 这对心思深沉的多疑父子! 而宁弈拽着她来这一招,心底也是恨她的吧——他并不知道那证物有的已经被她换去,也并不知道昨夜她的被迫,在他看来,是他自己早有防范,才避过今日灾祸,而她当然还是居心叵测图谋杀他的那个。
“有人一直心怀叵测。
”天盛帝突然开了口,神色阴冷,“七年前的大成遗孤案,朕当时心中就有怀疑,辛子砚很快便能查到的事,金羽卫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动静?为什么唯一一次指挥使出远差将金羽卫交给楚王暂代,久悬多年的大成遗孤案便立即得以解决?直到昨夜他来诬告,朕才确定,朕身边果然藏了宵小,辜负了朕多年来的信任!” 众人都露出震惊之色——原来昨夜针对楚王的告密者,竟然是最受陛下信重的金羽卫指挥使! 凤知微低着头,心中也在飞快的盘算,昨夜神秘人是金羽卫指挥使?他为什么要参合进杀宁弈的事情里?天盛帝说的他对大成遗孤的回护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和大成,或者说和血浮屠,到底有没有关系? “那个枉顾君恩的小人!”天盛帝衣袖一挥,忍不住愤怒的咆哮,“你便跑到天涯海角,朕也必杀你!” 跑了? 凤知微皱起眉。
天盛帝似是难耐怒气,发作之后不住咳嗽,众臣急忙一阵请罪宽慰,人人知道一场大祸消弭,都有轻松喜悦神态,只有庆妃和韶宁,木立当地,神色阴沉。
昨夜金羽卫指挥使密告,提及避孕药丸,天盛帝自然要问庆妃,庆妃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当下哭倒在他怀,说自己如何迫于楚王威逼,进宫后一直被迫服用避孕药丸,又是如何心中畏惧度日如年,哭闹了半夜,哀哀婉转梨花带雨,势必要将宁弈这一大罪板上钉钉,天盛帝自然暴怒,庆妃正欢喜宁弈这下无法翻身,谁知去验药的太医院回转来,却说那药,不过是人参大补丸。
当下情势颠倒,庆妃先前一口咬定宁弈给她的就是金羽卫拿来的那药,此时再想反口也是来不及,当时天盛帝神色阴沉盯着她半晌,却最终一言不发拂袖而去,她厚颜跟着,皇帝也不理她,这还是庆妃进宫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冷遇,心下不由惴惴。
她知道天盛帝虽然好色,但心中却有个不可动摇的原则,便是后宫不可干政,宁氏早年便是外戚出身,他怎么会让别人沿着自己的称帝之路前行?所以一直对后宫管束很紧,再受宠的妃子,也不可妄议朝臣朝政,所以她明明深恨宁弈,却在没有十足把握之时,一直不敢轻易动他。
好容易以为找到机会,不想却是个陷阱! 庆妃怔怔的立着,眼神翻涌,皇帝虽然还靠在她臂上,她却以女人的敏感感觉到,他心底那种信任的宠爱已经消减,从今以后,只怕她万难再获得皇帝无微不至的庇护了。
这么一想,心中便微微一凉,再看看跪坐的凤知微和昏迷的宁弈,两人都容貌清美,看似无害,然而只有她最清楚他们的虎狼之性,做这两人的共同敌人,天下谁人能活? 她已失去皇帝庇护,今日他们若不死,来日便是她死! 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等待时机,不过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 庆妃衣袖下的手指紧紧捏起,眼神里狞厉之色一闪而过。
“今日闹了半天,也罢了。
”天盛帝疲乏的挥挥手,“外面的兵撤了,来人,送楚王进内室好好休息,还有你,知微……”他注视着凤知微,带着微微笑意,“老六说和你情投意合,如今看来也没骗朕,今日这喜宴有点荒唐,改日朕再给你们隆重操办吧。
” 宁弈被喜气洋洋的仆人们送进内室,凤知微“啊”的一声抬起头,张了张嘴,风波即过,此时才想起,这个黑心王爷,一箭数雕,竟然还趁着这件事,让自己成了他的王妃! 圣旨已下,名分已定,此时当着众臣的面抗旨,实在不是好时机,更何况还有心怀叵测庆妃在侧。
她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出什么来,天盛帝含笑摆摆手,转身就走。
“陛下!不能嫁!” 一瞬间凤知微险些以为是自己忍不住开口拒绝,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那个女声是庆妃的。
天盛帝愕然回首,庆妃已经扑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在他脚下。
“陛下……”她微微喘息,抓着天盛帝的衣角,满脸惊惶畏怯,却一时并不开口说话,只将眼神里无限惊恐向天盛帝传递。
天盛帝本要发怒,然而看她这畏怯娇弱神情,心中一动,语气出口时便软了些,却还是有几分不耐烦,“什么事?” “陛下……”庆妃呜咽,在天盛帝耐性的巅峰时刻恰到好处的开口,“……大妃不能嫁楚王!大妃是大成余孽!” “什么?” 一片低低惊呼里,天盛帝眉毛抖了抖,怔了一刻却怒道:“你胡说什么,是不是又拿以前的事来说了?当年凤夫人已经证明了知微是她的女儿,你还想翻旧账!” 凤知微目光闪了闪,盯着庆妃,心中急速的思考着对策,只有她知道此刻庆妃不是翻旧帐,而是真正的图穷匕见了。
“臣妾岂敢翻旧账……”庆妃抱着天盛帝的腿,涕泪涟涟,“……陛下,臣妾昨夜确实一时糊涂,做了伪证,却也不是为了自己,昨夜金羽卫指挥使曾经偷偷找过臣妾,说怀疑凤大妃才是真正的大成余孽,但殿下因为对大妃心有所属,一直袒护大妃,指挥使每次要对大妃进行查探,都被殿下有意无意所阻,指挥使担忧殿下为女色所迷不顾江山社稷,便要先困住殿下,求臣妾相助一臂之力……陛下,臣妾担心有人不顾大局有人狼子野心,私下密谋危害我天盛江山,危害我贤德圣皇……所以才……臣妾有错,但错在……太爱陛下啊……” 满堂寂静,人人瞪着眼睛听着庆妃哭诉,哭声细微娇弱幽幽寂寂,既不让人觉得吵闹心烦,又让人从心底生出怜悯,觉得我见犹怜,字字泣血。
凤知微倒抽了一口凉气,此刻也不得不佩服这女子,反应之快和做戏功夫都炉火纯青,这么快便感觉到自己情势不利,先下手为强,一番为自己翻案的说辞,仓促之间竟是天衣无缝! 换谁都要被打动的吧? 她抬眼瞄向天盛帝,果然皇帝脸色有些发沉,颊上肌肉细微的抽搐着,似在急速的思考,却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听着最后那句话,眼神一暖,明显已经被感动。
半晌他沉声问:“既有苦衷,指挥使怎么不向朕辨明,又要逃脱?” “臣妾不知……”庆妃抽噎,“……许是他其实也有私心,只是蒙骗臣妾也未可知……” “那么他说大妃是大成余孽,也有可能是蒙骗你!” “陛下!”庆妃抬头,“他给了臣妾证据!” 凤知微眉梢一跳——证据?哪来的证据?长熙十三年大成余孽案,血浮屠和娘李代桃僵虚虚实实,早已将所有的证据都引向了凤皓身上,现在连他们手里都没有自己身世的证据,庆妃有? “哦?”天盛帝眼神一凝,“拿来!” 庆妃抬起头,一刹间从皇帝眼底也看见了警惕和怀疑,心中凉了一凉——今天这证据只要掏出来,她自己便也染上怀疑,作为一个内宫妃子,知道这么多事也会被天盛帝所忌,但是她的敌人就是眼前这两个,只要今日必死一击杀了他们,将来她还是有机会慢慢挽回陛下的心。
不破不立,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她当然知道万一这杀手锏治不死凤知微,自己就真的没了退路,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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