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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疯子。
他父亲沉毅多智、满怀励精图治的大志,却有这样一个狂悖荒唐的继承人,难怪宇文邕会时时头疼。
空旷的正阳宫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阵的脚步声,这脚步声虽不响亮,却沉闷而整齐,听起来十分训练有素,从小在行伍丛中长大的伽罗敏锐地发现,这是一支富有战斗力的精悍的队伍,人数虽不多,却个个干练有力。
此刻,在迷蒙的黄昏雨色中,他们到正阳宫来做什么? 随着这阵脚步声,阿史那皇后的脸色也变了,她双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因紧张而显得拘谨,声音十分庄重地说道:“杨夫人,宫中即将开宴,本宫不能再留你了……” 开宴? 原来这些脚步声如雷霆震动的带刀甲士黄昏入宫,是为了开宴! 伽罗登时明白了一切,她不再多问,敛衽而出,纤长而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阿史那皇后微带惆怅的视线中。
李圆通正在宫门内侧打着呵欠等候女主人,在这个细雨纷飞的夜晚,伽罗扭过脸去,极目远眺。
不远处,宇文邕生母叱奴太后所住的含仁殿里,灯烛一一亮起,烛下人影幢幢,甚至听得见长刀在皮鞘里锋鸣的声音。
这是个春天的夜晚,这是北周天和六年(公元572年)的春天,这同样是个细雨纷飞的三月末,在独孤信尘封已久的大司马府里,那些独孤家的鬼魂们会不会绕院徘徊?而崔夫人院中那些多年未经修剪的梨树,会不会像当年一样盛开? 在宫门外,随国公府的三马安车和大冢宰府的青盖四马安车迎面相逢。
“退避路边。
”伽罗平静地吩咐。
李圆通十分不乐意地看着自己府上的车辆谦卑地退至路边的烂泥中,涂朱的车辐上溅满了肮脏的泥点。
而宇文护那辆前呼后拥的青盖车,却连速度都未减一下,便呼啸着,直冲至朱红色的宫门前,那四匹马飞腾的蹄间,似乎带着一种宿命的气息。
宫门大开,正阳宫铺满黄沙的宽阔驰道上,刹那间布上了大冢宰府马车的深深车辙,那深黑的车辙一直没入黯淡的夜色。
在长安城,只有宇文护一个人被准许在正阳宫驰道上驾车,也只有他一个人被恩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甚至,在正阳宫里,身为帝王的宇文邕见了这个堂兄,也得按家人礼来跪拜,在叱奴太后所住的含仁殿里,伽罗曾亲眼看见过这样的场面:宇文护陪叱奴太后坐着闲谈,而皇上宇文邕却躬着腰侍立在旁…… 宇文护一直以为宇文邕恭顺得理所当然、心平气和,他以为宇文邕是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皇帝,他以为宇文邕只是一个没有志气的傀儡,为什么他从不肯正视宇文邕“毁法灭佛”的胆量和大举攻齐的魄力? 李圆通不经意地转过脸来,惊讶地发现,此刻,夫人仰首天际,脸颊边竟然静静地流淌下两行清泪,在这个沉黑的下雨的春晚,他有些分不清了,这到底是车帷外溅来的雨点,还是自己的错觉? 在杨府长大至今,他从没有看见过夫人的眼泪。
宇文护的青盖四马安车驶至大德殿前,宇文邕已经等候多时。
昨天他特地调开了齐王宇文宪,却把宇文宪手下的高颎和贺若弼都调至宫中,上次趁伐齐之机,宇文邕连夜带兵偷袭长安城不成,却也让他一下子收服了高颎和贺若弼两员猛将,成为内应。
高颎和贺若弼都是宇文宪的手下,深知齐王宇文宪夹在堂兄宇文护与四皇兄宇文邕之间,进退两难,所以今日之事,两人虽然深知其谋,但却瞒得宇文宪毫不知情。
“大哥!”宇文邕亲切地唤道,急步下阶迎了出来。
“皇上召我入宫,有何要事?”杨素将宇文护扶下马车,宇文护也不见礼,便大大咧咧地与宇文邕以平辈口气说着话。
宇文邕打量了他一眼,宇文护腰上悬着一把短刀,而他身边的杨素和鱼俱罗,虽未携带重兵器,却也穿了防身软甲,腰悬长剑,而宇文护身后,还另有五六十名彪形大汉,甲衣下明显带了匕首,这么多年过去了,宇文护大概内心也自知才具平庸、树敌太多,所以从没有放下戒备之意。
“太后昨天又喝醉昏迷,险些送命,朕苦劝无效,命人写了篇《酒诰》,请大哥进来,给太后读一遍,劝说太后她老人家戒酒。
”宇文邕叹道,“如今也就只有大哥的话,太后还能听进去。
” 他奉承得恰到好处,宇文护知道叱奴太后年老之后越发好酒,逢宴必醉,让宇文邕很是焦心,阎夫人也曾劝过几次,但叱奴太后嘴上答应了,过得几天又会喝醉。
宇文邕的同母弟弟、卫王宇文直,也跟在宇文邕身后,焦虑地道:“母后春秋已高,再如此纵饮,只怕命不长久,我们兄弟已劝说多次,母后只是不听。
” 宇文邕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绢,果然上面抄写着《尚书·酒诰》的劝诫之言,宇文护点了点头,接过那张黄绢。
杨素与鱼俱罗护送着宇文护来到叱奴太后所居的长乐殿外,殿内柏影森森,宇文护身后的五十名护卫留在殿下,侍立两旁,杨素、鱼俱罗跟着宇文护向阶上走去,宇文邕用眼张望,高颎和贺若弼立刻从殿左殿右迎了上来,拱手笑道:“属下拜见大冢宰!杨将军、鱼将军,久违了。
” “你们俩怎么在这,你们王爷呢?”宇文护知道这两人是齐王宇文宪的心腹,也不疑有他,随口问道。
贺若弼笑道:“我们王爷去探望母妃了,即刻就到。
” 宇文护走入长乐殿寝宫,果见叱奴太后以被蒙面,睡在床上。
杨素与鱼俱罗不便跟入内室,便当门站立,高颎和贺若弼心知将有大变,二人也跟了进来,一左一右,看似随意,却恰好挡在了杨素与鱼俱罗面前不远处。
宇文护撩袍跪倒,道:“太后,臣听说太后饮酒伤身,特地前来探望,还望太后念在皇上如今内忧外患、百事煎熬的份上,减饮停杯,保重玉体,以免皇上与诸臣悬心挂念,日夜焦虑。
” 叱奴太后背对着宇文护,微微点头示意,并未答话。
宇文护展开手中的黄绢,高声道:“太后,《尚书·酒诰》上说,古礼,唯有祭祀可饮酒,饮至不醉,是谓酒德,若无酒德,邦丧国亡,殷亡于酒,警于后世。
臣愿为太后诵读《酒诰》,以明饮酒之戒。
” 他高举着黄绢,大声读道:“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
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
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
天降威,我民用大乱丧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丧,亦罔非酒惟辜。
” 在宇文护朗朗的诵读声中,宇文邕向外面的高颎和贺若弼二人丢了个眼色,自己则悄然走近宇文护身后。
宇文护接着大声读着:“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彝酒;越庶国:饮惟祀,德将无醉……” 宇文邕从袖中取出藏好的玉笏,猛然击在宇文护的后脑上,宇文护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室外的杨素与鱼俱罗听见主公惨呼,同时拔剑欲来查看,却被身后的高颎和贺若弼举剑拦住。
四人缠战成一团,鱼俱罗知道高颎和贺若弼二人武勇过人,自己与杨素不是他俩的对手,放开嗓门大叫道:“来人,皇上要暗杀大冢宰,快来救护!” 室内,倒在地下的宇文护虽然脑后被打出血洞,还有一线神智,他颤巍巍爬在地下,手指宇文邕道:“皇上,你……你好狠毒,这十二年来,我自问待你不薄,不但早已归政,还放手兵权,你……你为何如此待我?” 宇文邕冷笑道:“宇文护,你待朕的确不错,那是因为朕这十二年来活得就像条狗!坐在朝堂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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