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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寡妇设计赘新郎 众美齐心夺才子(4/5)

一个女子喊叫进来,捏了拳头,要替这新郎打喜。

种种怪异之事,教吕哉生应接不暇。

原来这三位女子不是别人,就是吕哉生的仇家敌国,替他硬主婚姻、强做好事的人。

那位新妇就是乔小姐。

只因吕哉生做事不密,把曹婉淑赘他为夫,连轿子不教他雇,要迎接上门的话,告诉了朋友。

朋友替他漏泄出来,被这三个有心人打听得明明白白,故此预先赁下一所房屋,定了两乘轿子。

一乘去娶乔小姐,只说是吕哉生的;一乘去接吕哉生,只说是曹婉淑的。

都把大块银子买嘱了轿夫,叫他不要漏泄,把这一对佳人才子骗在一处,硬逼他成亲。

一来遂了自己的意,二来报了妒妇的仇,叫做“一举两得”。

吕哉生看了新人,正在惊疑之际,又被这三个姊妹从两处夹攻进来,弄得进退无门,不知从那里说起。

那三个姊妹道:“这一位小姐,是我姊妹三个娶来奉送的。

容貌虽不甚佳,还将就看得过;别样的文字虽做不来,像你袖子里面紧紧藏着的那样歪诗,也还做得出几首。

只有一件不中式,你是喜欢骨董的人,偏是破碎家伙倒用得着,新鲜物件是不要的,所在立定主意,要娶寡妇续弦,不使我们知道。

这位小姐是一件簇新的玩器,不曾有人赏鉴过,恐怕你这骨董新郎不大十分中意。

古语道得好:‘衣不穿新,何由得旧?求你不要憎嫌,留在身边,自己用旧了罢。

”吕哉生被他这些巧话说得满面羞惭,半句也答应不出,只好赔着笑脸,自家认个不是。

那三个姊妹还有许多言语要发泄出来,见他羞得可怜,也就不忍再说。

五个人坐在一处,吃了合欢的酒席。

这三个姊妹不但把他送归锦幕,扶上牙床,连那喷香的被窝都替他撒好了,方才去睡。

吕哉生这一夜本是来寻已放之花,不想逢着未开之蕊,乔小姐那种香艳又是生平不曾受用过的,这番得意的光景,那里形容得出?只是想到曹婉淑身上,未免有些不安。

还想今晚就了这一头,明日去补那一头,做个二美兼收,才是他的心事。

谁想那三个姊妹自他成亲之后,就把里外的门户重重锁了,一个闲人也不放进来,一毫信息也不放出去,大家伴住了他,要待一年两年之后,打听曹婉淑别嫁了人,方才容他出去。

却说曹婉淑那一日打发轿子出门,自家脱去素服,改了艳妆,只等新郎一到,就完亲事。

不想新郎并不见面,抬了一乘空轿回来,说:“吕相公不在家中,到朋友家吃酒去了,只有一封书札与一件东西,是他出门的时节留在家中,家中人递出来的。

”曹婉淑听了这句话,气得浑身冰冷,心上思量道:“不信有这等异事,拣了好时好日约他来做亲,谁想亲不来做,反去吃起酒来,难道那一席酒是皇帝的御宴不成?”此时气便气,恼便恼,还有些原谅他,说他毕竟有意外之事,万不得已之情,决不单为吃酒,这封书定是写来告限的,要我另拣好日也不可知。

及至拆开一看,谁想那封书札倒不是告限,是写来退亲的。

书里面的意思,大概是说招亲之事,非大丈夫所为,自己还有薄产,足以聊生,不屑靠妇人养活。

又有几句一陰一讽的话,说他丈夫骸骨未冷,还该再守几年,即使熬不过,也只该出去嫁人,没有坐产招夫之理。

死者的一陰一灵,未必不在故土,万一成亲之夜,忽然出现起来,这一夜的枕席之欢就不能够终局了。

故此深谋熟虑,不便相从,特地写书来回绝他,叫他另选才郎,别图佳会。

书上的话,说得有文有理,不像这等直致。

又说相许一场,忽然谢绝,也觉得难以为情,特寄小物一件,叫他不时佩用,只当自己相随。

书尾后面又夹着半幅诗笺,就是那日相亲之时,曹婉淑和他的亲笔,割去自己那一首,送来返璧,一来取信于他,二来要示决绝婚姻之意。

曹婉淑见了,竟像几十瓢冷水从头上浇将下来,激得浑身乱抖,又像发摆子的一般,身上冷一阵,热一阵。

思量天地之间,竟有这等刻毒的男子,既说新寡之人,不该就嫁,为甚么走来相我?既然相中了我,又当面订了婚议,岂有反悔的道理?你既不愿招亲,当初就该直说,难道你立意要娶我过去,我难道好却你不成?为甚么许了入赘,骗人家的轿子上门,使远近的人都知道了,忽然变起卦来?叫我这张面皮放在那里?就指定吕哉生的名字,咒骂了一场。

又自己悲悲切切,哭个不了。

那说亲的媒婆立在旁边,替他思想道:“他既然谢绝婚姻,就不该拿东西来送你;既有东西送来,可见还有眷恋之意。

何不取出来看看,是件甚么东西?”曹婉淑道:“也说得是。

”就把带回之物取到面前,与他同看。

原来那件东西是有绵纸封着的,约有二寸多阔,七寸多长。

又且有棱有角,却像是个扇匣一般。

曹婉淑只道是把扇子,或者另有新诗写在上面也不可知。

谁想拆开一看,扇匣倒是个扇匣,只是匣中之物,非扇非诗,出人意料之外。

你说是件甚么东西?有《西江月》一首为证: 欲号景东人事,雅称角氏先生。

锄强扶弱有声名,惯受萎男央倩。

常伴愁孀怨女,最能医痒摩疼。

保全玉洁与冰情,夜夜何曾孤另。

曹婉淑见了,羞得满面通红,没有存身之地。

连那丫鬟使婢都替他惭愧起来,笑得一声,就急急的走了开去。

那媒婆道:“他把这件东西送你,还有个怜孤恤寡之意,或者身子被人缠住,不得过来,先央这位先生替他代职,改日还要来娶你也不可知,等我明日走去问他,且看是甚么原故?“曹婉淑这一夜心事不佳,难以独宿,把媒婆留在家中,相伴了一夜。

第二日起来,就央他去见吕哉生,讨个悔亲的来历。

只见媒婆去了两日,不见回音,直到第三日走来,问他就里,他说:“吕哉生并不见面,连自己的家人也不知他去向,只说他在妓妇家中;及至走去打探。

连那三个妓妇也不知那里去了。

”曹婉淑道:“ 这等说起来 ,那一个男子与三个妇人毕竟同在一处,只要访得着妇人,就晓得男子的下落了。

还央你去打听打听。

”那媒婆又去访问几日,不见一毫踪影,只得丢过一边。

却说曹婉淑守寡不坚,做出这桩诧事,邻近的人那一个不耻笑他?内中有个恶少,假捏他的姓名,做一张寻人的招子,各处粘贴起来道: 那贴招子的人原是一片歹意,一来看上曹婉淑,要想娶他;二来妒忌吕哉生,要想破他,使两边知道,怕人谈论,不好再结婚姻,做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意思。

不想机缘凑巧,歹意反成了好意,果然从招子里面寻出人来。

本处地方有个篦头的女待诏,叫做殷四娘,极会按摩修养,又替妇人梳得好头,常在院子里走动。

吕哉生与那三个姊妹,都是他服事惯的,虽然闭在幽室之中,依旧少他不得,殷四娘竟做了入幕之宾,是人都防备,独不防备他。

一日从街上走过,看见这张招子,只说果然是他贴的,就动了射利之心,揭下一张,竟到曹家去报信,说吕哉生现在一处,要待赏钱到手,才说地方。

曹婉淑正要寻人,竟把假招子认做真的,就取三十两银子交付与他,然后问他隐藏的来历。

殷四娘把三个妓妇聘定乔小姐,见他不允,预先赁下房屋,雇了轿子,假说曹家去接,骗他入屋成亲的话,有头有脑地说了一遍。

曹婉淑听了,才知道那封书札与那件东西,都是这三个妓妇瞒着吕哉生,弄来取笑他的。

心上恨不过,咬牙顿齿,狠骂了一场。

还不曾知道地方,就一面叫了轿子,一面分付丫鬟奴仆,要点齐人马,一齐出兵,叫殷四娘领了,去征剿那些劫贼。

殷四娘道:“这等说起来,倒是我报信的不是了。

吕相公与那三个姊妹都是我极好的主顾,难道为你这几两银子,叫我断了生意不成?况且你是个少年寡妇,赶到妓妇家中与他争论起来,知道的说他拐你丈夫,不知道的只说你争他的孤老,这个名声不大十分好听。

两下争论不决,毕竟要投人讲理,你是一张嘴,他是三张嘴,你做寡妇的人要惜体面,他做妓妇的人不怕羞耻,甚么话讲不出,甚么事做不来?况且你那个丈夫又是不曾实受的,那一个处事的人,肯在他肚皮上面扯来还你?这桩有输没赢的事,劝你不做也罢。

”曹婉淑八面威风,被他这些言语说得垂头丧气,想了一会,又对他道:“你说的话虽是有理,难道我相定的丈夫被他冒名拐了去,不但自家受用,还拿去做人情,既慷他人之慨,又燥自己之脾,写那样刻薄的书来羞辱我,这等的冤仇难道不报一报,就肯干休不成?你既不肯领我去,须要想个计较出来,成就我这桩亲事。

我除了赏钱之外,还要重重谢你。

”殷四娘想了一会,回覆他道:“若要成亲,只有调停一法。

寻个两边相熟的人在里面讲和,你也不要自专,他也莫想独得,把男子放出来大家公用,这还说得有理。

”曹婉淑道:“两边相熟莫过于你,这等就央你去调停,教他早些放出来,不要耽搁了日子,后来不好算帐。

”殷四娘道:“我这个和事老人,倒是做得来的,只怕讲成之后,大小次序之间有些难定。

请问你的意思,还是要做大,要做小?”曹婉淑道:“自然是做大,岂有做小之理?”殷四娘道:“这等说起来,成亲这事,今生不能够了,只好约到来世罢。

莫说乔小姐是个处女,又是明婚正娶过来的,自然不肯做小;就是那三个姊妹,一来与他相处在先,一来又以恩义相结,不费他一毫气力,不破他一文钱钞,娶个美貌佳人与他,也可谓根深蒂固,摇动不得的了。

如今若肯听人调处,将就搭你一分,也是个天大的人情,公道不去的了;你还想自己铸大,把他做起小来。

譬如成亲的那一日,被你先抢进门,做了夫妇,他如今要搀越进来,自己做了正室,逼你做第二、三房,你情愿不情愿?”曹婉淑见他说得有理,也就不好强辩,思想这样男人,断断舍他不得,为才子而受屈,还强如嫁俗子而求伸。

口便不肯转移,还说做小的事,断成不得,只是说话的气概,渐渐和软下来,不像以前激烈。

殷四娘未来之先,知道这头亲事将来定是完聚的,原要贪天之功以为己力,故此走来报信,先弄些赏钱到手,再生个方法成就他,好弄他的谢礼。

如今见他性气渐平,知道这桩事是调停得来的了,就逐项与他断过:做第一房是多少,做第二房是多少,就不能够第一、第二,只要做得成亲,坐了第四、五把交椅,也要索个平等谢仪。

直等曹婉淑心上许了,讨个笑而不答的光景做了票约,方才肯去调停。

却说吕哉生做亲之后,虽则新婚燕尔,乐事有加,当不得一个“曹”字横在胸中,使他睹婉容而不乐,见淑女兮增悲,既不能够脱身出去,与他成就婚姻,又不能够通个消息,与他说明心事。

终日思量,除了女待诏之外,再没有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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