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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很丢脸吧——我是说,如果他真来的话。
十点四十七分,我从背包里拿出来那本我随手装进去,原本打算在路上看的书——从中间打开,不小心瞟到左下角,是第一百零七页,我把它倒过来扣在枕头上面。
这样可以表示,我在等待的期间,一直都有事情做。
十一点十二分,我把电视关上了,那里面的声音搅得我心烦意乱,还是安静一点的好。
他不来就不来好了,我明天回家去——只是我该怎么买票呢?我走到窗子前面,打开它,夜风涌进来的时候像烫手那样迅速地把它关上了。
隐隐约约映出来我对自己微笑的脸:才怪,谁会真的跳下去啊,当我那么傻。
十一点三十八分,我打电话给前台,我说我房间里的枕套不大干净,想要换一下。
前台的人很客气地说,服务员马上会给我拿新的来——挂上电话的时候,我轻轻的深呼吸听起来格外清楚,像一根抖动着闪着亮光的蜘蛛丝。
其实,我只是想在十二点之前听见敲门的声音。
听见了,我便可以提着一颗心去开门,就算外面站着的果然是服务生,我至少可以有几秒钟的时间用来隐隐地欣喜。
十一点四十五分,服务生来过,又走了。
十一点五十六分,我一个人坐到了窗台上——不,当然不是……窗子是关着的,我根本就没打开。
玻璃真凉呀。
我开始后悔我刚才为什么要关上电视机呢,现在好了,我的心跳声是那么清晰。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郑南音,你自己的心脏怎么会嘲笑你呢。
我把额头抵在了蜷曲的膝盖上面。
外面在下雪。
雪整整齐齐地落在地上,葬了自己。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我梦见一片整齐得没有一个脚印的雪地,天亮以后我告诉妈妈,妈妈说:这个梦可不大好啊。
第二天,奶奶就死了。
我开始幻想自己站在窗台上,背后是清澈的夜晚,我轻盈地张开手,像跳水冠军那样胸有成竹地纵身一跃,然后就笔直地坠下去,像根削尖了的铅笔,把地面上厚厚的白毯子砸出一个小洞,飞溅出来的雪沫如花。
也许我不会死吧。
这场雪那么大,半个中国都被埋在了它下面,它说不定会温柔松软地托住我,让我相信绝望它只是一个去处而已,不会是末路。
十二点。
我的手机屏幕上已经是四个看上去大惊小怪的“0”,可是手表的表盘上还差了两分钟。
这是常有的事情。
时间在这种需要精确刻度的时候总是不值得信任的。
应该以电视上的时间为准吧。
早知道刚才还是不关电视机了——还是算了,蜷缩得久了,我像是长在了窗台上,没有力气走过去了。
十二点十分,我突然觉得这样背靠着窗子的形象有点蠢。
就算我仰下去了,也不可能是优美的。
那种幻想里面美好纯净的死法也许只会属于姐姐那样的女孩子,不会是我的。
也许我注定了只能以一种笨拙的姿态丢脸地下坠,我注定了一无所有——除了偶尔冒出来的不怕被羞辱和嘲弄的勇气。
十二点十五分,我挪回到床上去,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茧。
我开始觉得有点冷了。
我终于还是打开了电视机,按下遥控器的时候才发现手指僵硬。
就让我在法制节目的声音里睡着吧。
一个女人乱刀砍死了喝醉的老公然后企图溺死他们的小孩——现在我不会觉得电视机的声音让我坐立不安了,因为我有的是时间。
这漫长的一夜过去之后,我一觉醒来——或许会在睡梦中,不知情的状况下流一些眼泪,明天就是下辈子。
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我怔怔地盯着门注视了几秒,我又浪费了几秒说服自己也许是服务生尽管我知道那不大可能,我站起来去开门的时候腿在发抖——我忘记了看一眼那一刻的准确时间,所以我说了,时间是不可靠的。
他的脸撞到了我的眼睛里来,我冲口而出的第一句话是:你迟到了。
我没死。
你输了。
他说:有意思吗? 我说:有意思。
他用力地推了我一把,我倒退了好几步,险些撞到床脚。
他逼近我,抓着我的肩膀说:你去死啊。
你不是豁得出去么?那你就去死啊……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想着他是不是真的要打开窗子把我丢出去了。
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抱住了我,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像是在诅咒:“你够狠。
”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神其实是仁慈的,他看出来我是真的在赌,所以允许我赢。
眼泪涌了上来,我谦卑地跟神保证这种恩典我不会滥用的。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相信我真的能在十二点的时候跳下去——但是他会犹豫,他会害怕万一,他心里还是有不忍,我赌的就是那点负罪感。
他一定只是想来看我一眼,一定跟自己说他只是想劝我别做蠢事快点回家——我的嘴唇缓缓地在他脖颈上滑行,它在装糊涂,似乎真的以为它想要寻找的另一张嘴唇长在那里。
他叹息着,回应了我,接吻的时候我几乎能够听到,他的心裂了一道缝隙。
我相信,赴约之前,他隐隐觉得也许从今晚以后,他再不会回到端木芳那里了——但在此时此刻之前,他还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我问他:你还爱我吗? 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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