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狍鸮傲然道:“我狍鸮一族,自古以食人为本性,我们只吃人,并不妄自侵害它物。
我自诞生以来,秉持六气之正道,修成这不死不坏之身,不怒不扰之性。
我虽吃人,但却有限,千年以来所吃人数,还不及你们十年来本族杀死本族的人数。
我虽吃人,其实并没有危及你们作为一个种群的生存。
但可笑你们不懂得,我对你们这个群类来说,危害有限,而你们最大的敌人,其实却是你们自身的淫恶之性。
这些年你们放任自身的心腹大患不除,只知道在一些肌理之疾上纠缠不清,好笑啊好笑。
” 靖歆晃若无闻,有莘挠头,江离失神,于公之斯神色却坚毅如初。
狍鸮冷笑道:“人类啊,你们还要和我打这场没有意义又绝无胜算的仗吗?”突然仰天大吼,吼声中靖歆退了半步,有莘和江离如丧魂魄,于公之斯却依然硬得像一块石头。
狍鸮对于公之斯道:“你可真倔啊!” 于公之斯道:“我不是倔,只是以前听一个人讲过三句话。
” 狍鸮道:“什么人?” “一个大荒原所有妖怪都要匍匐在他脚下的人。
” 江离一振,有莘回过神来,只见狍鸮的脸色却有些变了,哼了一声道:“什么话。
” 于公之斯缓缓道:“第一句是:无论人神妖魔,真正有仁者胸怀的,话一般不会太多。
” 狍鸮的脸色有些难看了:“第二句呢?” “面对拿着刀子的人,越聪明的妖怪话越多。
” 狍鸮阴沉着脸,不再接话。
于公之斯自己续道:“他的第三句话是:畜生就是畜生,就算它长着人脸,口吐人言,理论高深莫测,立场冠冕堂皇,你也不要放下手中的刀子!” 狍鸮大笑起来,突然窜起,一抓向于公之斯压下。
变生不测,有莘和江离都来不及反应,于公之斯的人却不见了,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跃起,瞄准狍鸮当头就是一箭。
狍鸮再次窜起,竟然对来箭全然不顾,向半空中无转圜余地的于公之斯全力一扑。
只听一声惨叫、一声闷哼同时响起。
狍鸮中箭在前,于公之斯中抓在后,但中间只是电光火石的区别。
空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落下。
于公之斯身子还没着地,早被一条巨藤凌空卷往东南。
狍鸮仿佛却已经全身动弹不得,重重地摔在地上。
于公之斯刚才这一箭“天雷行罚”,中者如遭电殛,狍鸮在碰到于公之斯之前早就全身麻痹,但于公之斯也没有料到狍鸮竟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狍鸮这一扑用了全力,虽然半空麻痹,仍靠一股惯性重伤了对方。
靖歆见狍鸮趴在地上,好一会不动,不由大喜,正想催动影刀,却见狍鸮又突然跃起。
于公之斯躺在江离背后数丈处,不由叹了口气,喃喃道:“冰火雷电都伤它不得,难道它当真无敌?” 狍鸮站稳了身形,观察三人:有莘不破严阵以待,靖歆却有退缩之意。
再看江离:只见他身旁桃花乱舞,紫藤盘绕。
无端端一阵东南风吹来,一股花香熏得自己睡意大盛。
狍鸮吃了一惊,咬一咬牙,闭了鼻息,转行内息之术。
“这小子很危险啊。
”它不再犹豫,狰狞着向江离冲去,一路踩断拦路的荆棘,踢开盘脚的树根,弹指间来到江离的面前,怪手挥出,卷起一阵狂风。
江离见狍鸮竟然能够以内息代替外息行功,已吃了一惊,而自己布下的十八关连环扣也没挡得住片刻,心下更加骇然。
眼见狍鸮巨手袭来,手未到,劲风已经逼得自己透不过气来。
完全觉醒以后的狍鸮,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仗着身坚体硬,看准了目标,不管偷袭,不理干扰,每一招都不遗余力。
危急间江离感到被一股熟悉的味道抱住,“砰”的一声,这一招打了个结实,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影飞了出去,掉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狍鸮见一招解决了两个人,哈哈大笑,一步一个脚印地向靖歆迈去。
狍鸮第一次出手时,靖歆和于公之斯反应最早,但他却为自己留下了三分力气,当其他三人受到袭击时,他未曾援手。
这时见狍鸮走来,才着了慌,催动影刀向狍鸮攻去。
狍鸮嘿嘿一声冷笑,不管影刀割在身上微微的疼痛感,一脚踏下,把靖歆踩得扁平。
于公之斯空手躺在地上,落日弓早已跌落在远处。
狍鸮刚才这一扑伤得他全身骨头有如根根寸断。
眼见三个同伴也被各个击破,叹了一口气,道:“你赢了。
” 突然一个人跳了起来:“谁说他赢了,我可还没死呢,刚才那一下,哈哈,就像挠痒痒!哈哈,哈哈……”有莘不破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他的脚有点抖,身子却站得笔直。
在他脚下,江离也吃力地撑起了身子。
狍鸮轻蔑地瞥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已没有敌抗自己的力量,冷笑一声,对于公之斯道:“我们现在在陶函之海里面?” 于公之斯不答。
狍鸮仰头盯着那“太阳”,自言自语道:“一定是的,虽然没有进来过,但一定是的。
哈哈,这宝贝最终还是落在我手上!臭厨子!我再也不怕你啦!”奋然一跃,跳进了那“太阳”的晕影之中。
有莘不破怒叫道:“回来!胜负未决,滚回来!” 江离道:“他不但刀枪不入,还通晓内息导引之术,我的力量也无法通过气味侵入他的体内,看来我们真的奈何不了他。
” 有莘道:“我偏不信!等会我回过气来,扯开它的嘴,钻到它肚子里把它的肠子扯个稀巴烂!” 江离听了,不由心头一动。
于公之斯望着“太阳”,那是陶函之海的出口。
眼见四大高手或死或伤,困在此中。
大风堡内札蠃元气大损,檗有阗独木难支,狍鸮一出,只怕所有人都难以幸免。
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也在劫难逃,他心脏一紧,隐隐作痛。
突听一声嘶叫,“太阳”中掉出来一条巨腿,接着是一个庞大的身躯——狍鸮竟似被人逼了回来。
于公之斯大喜:“好!无忧城主名不虚传!” 狍鸮在惨叫声中跌了下来,只见它修成人形的脸上鲜血模糊——它竟然受伤了! 有莘不破眼尖,大叫到:“哈哈,好,这家伙瞎了一只眼睛呢!” 江离似乎心中有所触动:“看来可以从它的九窍入手。
” 于公之斯却有些疑惑:“这不像是檗有阗的手段啊!” 狍鸮毕竟有上千年的修为,暴怒之后,很快沉静下来,手往地面一撑,屁股翘起,生出一条细长的尾巴,那尾巴越长越长,不片刻触及了“太阳”,穿了过去。
有莘不破问于公之斯道:“你不是说它没什么其它本事了吗?怎么还有这招。
” 于公之斯苦笑道:“我是就我所知而言。
”他吸了一口气,感觉胸腹渐渐畅顺,便想取回落在远处的落日弓作困兽之斗。
那边有莘不破摩拳擦掌,似乎也渐渐恢复了力气。
有莘向狍鸮刚跨出一步,便听江离道:“别浪费力气,伺机再动手!” 于公之斯运气虚抓,正想用“凌虚控鹤”功夫取回落日弓,天际突然掉下一柄弓来,落在身旁,接着狍鸮的尾巴倒拖回来,末梢卷着一个人,那人衣衫破烂,神情萧索。
有莘不破吃了一惊:竟然是终日伏在金织门外的那个男人。
狍鸮狰狞说:“好小子,好小子,果然虎父无犬子,不过我会让你知道伤我的后果!” 于公之斯身子一震,再看身旁那把弓,赫然是世传两大神弓之一的落月弓,一时间悲喜交集,看着半空中不知死活的大儿子,鼻子一酸,口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于公之斯不知道这些日子来大儿子到了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那次大祸以后,他一直强压着自己的悲痛,因为这个家需要一个坚强的父亲,这个商队需要一个坚强的台侯。
但在这个男人平静的微笑下,有多少别人不知道的思念和爱意呢?对于那次家难,他和所有人一样,有着太多的猜测和疑惑。
当再一次看到于公孺婴——自己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那些猜测和疑惑刹那间全部抛之脑后。
他甚至忘记了这一仗的重要性,也已经没有兴趣知道刚才陶函之海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被狍鸮制住的这个年轻男子的生死。
狍鸮收紧长尾,把于公孺婴勒得骨头作响,但这个男人却仿佛完全没有知觉,既没听见地上父亲的高呼,也没感到身上的痛楚。
于公孺婴到底怎么了?连于公之斯也不知道。
他颤抖着拿起落月弓,却没办法搭箭拉弦。
有莘不破抓紧了拳头,不敢轻举妄动;江离却是一片迷茫的眼神,喃喃自语。
狍鸮抓住于公孺婴以后,似乎已完全镇静下来。
它没有受伤的左眼闪烁着异样的目光,似乎看透了眼前这个微弱生命的想法。
它突然微微放松了尾巴的力道,因为它是一只有智慧的妖怪,不想敌人在求死状态下没痛苦地死去。
它要想办法让这食物清醒,然后再在痛苦中死掉! 就在这时,空中倏地垂下一根更粗更长的尾巴,啪的一声甩在狍鸮负伤的右眼上,狍鸮负痛,松开了尾巴,向后退却。
于公孺婴直挺挺地落在地上,他的眼睛突然有了一种非常复杂、非常奇异的神采,盯着拦在自己和狍鸮之间的那条上半身是人形的巨蛇。
巨蛇微微侧过头来,把有莘不破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了?”江离问。
“她,她是银环!” “银环是谁?”江离又问。
有莘不破忽然有些忸怩。
也许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江离的这个问题,也许因为他想起了和银环那粉红色的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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