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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丧仪(4/5)

楚楚,定金都付了。

” 听得这些话,六斤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道:“倾枝姑娘,论理这话不该我说,你莫气。

其实咱们都是做下人的,犯不着如此在意。

你一个丫鬟,给太太公子们办事,何必一点亏吃不得,有啥不能低头的?你这火爆执拗的脾气也该改改了,一年大似一年的……” 倾枝闻言冷笑两声,打断他的话,扬眉道:“我现在是丫鬟,不见得一辈子是丫鬟。

” “怎不见得?”六斤奇道:“你不是萧家的家生子吗?爹妈都在萧府里做,在府里生的你,又不是外间买来的。

” 倾枝嘻嘻笑起来,似鄙夷他的短视,“家生又如何,你没见表少爷一直都记着我呢?” “少爷?”六斤不解:“这同少爷有何干系?” 她面上露出得意之色,笑道:“六斤哥,难怪人笑你是个榆木疙瘩,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表少爷七年不曾回来,仍记得给我起名时的情形,岂不证明他心里头有我?你看表少爷这些天都是我跟着服侍,他同我说话时的语气如何?办事时待我如何?就连这趟出门采买香料,也专门派了你来看顾着我,莫让我太抛头露面。

你看看,这能说没有一点干系不成?” 见她神采飞扬,脸上满是即将飞上高枝的热望,六斤暗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莫胡思乱想。

少爷他……他就这个性子,对女儿家都很和气。

”讲到这儿,六斤压低了声音,“少爷省城上已有了几房妻妾,正房奶奶娘家同相国沾亲,人又厉害,即便少爷有意,你也别指望有八抬大轿迎你进门。

” “我又不求做奶奶,哪怕做个房里人,只要能随表少爷上省城去,离了这桂川县便好。

老憋在这儿,再过得一年,府里或许就会给我指个小厮配了,一辈子跟爹娘那样。

” “你既有这样想法,那走街串巷的货郎,贩皮毛瓷器的客商,不同样来往省城,还时常上京都、去关外呢,岂不更自在。

你家府上虽有规矩,但比真正的大户人家好说多了,若你真有意看上了谁,禀明当家主母,请人来提亲,也不是脱身不得。

” “六斤哥你好糊涂。

”倾枝摇头道:“贩夫走卒,下九流的营生,也让我去嫁不成?跟着他们风里来雨里去的,纵使赚了钱,也坐不得大轿、乘不得大车,出门遇到个破落秀才芝麻官儿,也得敬人家是老爷。

表少爷可是读书人,家里又做着省城的官,我跟了他,哪怕就当个通房丫头,也胜过那些下等人家明媒正娶的奶奶。

” “有啥下等不下等的,当正房夫人,难道不强过做通房丫头?好歹自己当家作主……”六斤见她顽固,也不多说,嘟囔两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道:“我劝你莫做这些痴梦……” 倾枝浑然不闻,两人远远地去了。

这日刚过正午,天已阴起来,一层层灰黑色的云气从北山方向涌出,乌压压盖住了半个天空。

何长顺带手下刚巡过一遍县城,一切如常,除了翁宅里乌烟瘴气的法事与不合时宜的唱曲外,未见任何异状。

桂川县这段时间不算太平,省城盗匪尚未抓获,被劫的财物也一件不曾露面,州府发了几遍公文要求各县加强戒备巡查,协助抓捕盗匪,却连盗匪是哪路人马,来自何方都说不明白,弄得省城人心惶惶,各县疲于奔命。

眼前翁家又出了这桩怪事,翁老爷子尸身不知去向,翁笛手下人每日轮着去县衙门口折腾,要么指桑骂槐,要么坐地嚎哭,嚷着要见知县。

知县李赋声李大人已接待过他们几次,翁家人每次只会哭闹,要衙门给个交待,对具体问题却一问三不知,半点有价值的线索也拿不出来,连问他们翁老爷子日常在家怎样过活,吃多少饭,可有疾病,看过哪位大夫,吃些什么药都不清楚,反倒是两个伺候的老仆明了情况。

然而,对翁老爷子过世之事,两位老仆并不见十分悲痛,说去了是解脱,尸身不见,就当仙解了,后人立个衣冠冢,表表凭吊心意便罢。

想到这里,何长顺叹了口气。

翁家父子有何纠葛,他身为外人不便评论,但在桂川县做了三年捕头,本地民情了然于胸,什么乱七八糟的掌故没见过?翁老爷子日常过得如何,人皆看在眼里。

老父活着不照料,人一死,儿子就大张旗鼓奔丧来了,还搞那么大的排场。

若说只为博取孝子名声,又何必日日在县衙胡闹?保不齐……翁笛醉翁之意不在酒,父亲尸身是否找到怕并非那般要紧,让官府下不来台才是他真正目的。

“……捕头,要变天了,莫不是回衙门去?”何长顺正想得入神,手下人过来问道。

闻言,他抬头看看天色,确实不太妙,北边已全黑了,怕是有场大雨要下来。

见弟兄们个个面露疲态,何长顺心下有些不忍,这几日委实太辛苦,今日巡视已毕,干脆早些回去。

遂点头道:“大家都累了,回去吧。

” 走至县衙门口,没见到翁家人,何长顺有些意外。

门子出来迎接,何长顺问道:“今日翁家人没来?” “怎的没来。

”门子悄声道:“来过了,李大人还见了他们,结果他们嘴里不干不净说些……把李大人气得个了不得。

” “怎么,他们还敢在县衙放肆不成?!”听得知县都受了气,几个捕快当场炸了,嚷道:“翁家刁奴如何拿话排揎李大人的?!” 何长顺忙止住众人喧哗,细问门子当时情景,门子犹豫片刻,说道:“他们也不敢排揎李大人,只是,只是其中有个人说什么李大人若解决不好此事,就让大人丢……丢乌纱。

” “大胆!朝廷命官也由得他们这般侮辱?!”捕快们闻言皆怒了,七嘴八舌骂起来,有骂翁笛不知好歹的,有骂翁家藏污纳垢的。

何长顺心里也有火,强压下了命众人安静,又问门子:“李大人做何表态?” “大人……大人没说什么,也未令人责打这些不敬的刁奴,只是将他们赶出去,说以后再不接待翁家仆役了。

但看得出大人十分气恼,回头就令何师爷去书房密谈,现在还未出来呢。

” 竟是这样。

何长顺心头有些不安,莫非自己的猜测靠上了? 何长顺安抚众捕快一阵,嘱咐他们莫在衙门里多话,令众人自去休息,自己往内走去。

来到后院,遥看了眼书房外,只见房门紧闭,四下悄然,看起来父亲同李大人仍在内谈话。

天上黑云更厚了,几丝阴风嚣叫着在人身边打旋,这场雨看来不会小。

他在院里寻了个僻静处,坐在游廊下,边看院内花木,边等父亲出来。

仲春时节,草长莺飞,近日天气回温得快,廊下一株株九重葛正怒放,这树长得不高,却开得十分旺盛,姹紫嫣红配上油绿叶片,一路簇拥过来,使得弯曲游廊像浮在花海上的一条船。

墙角几株高大的桐花树满挂粉色花团,压得枝条都弯了,略有风过,便有花朵纷纷扬扬跌落下来。

院中央一方小小澄塘,偶有游鱼浮上,吃那落在水面上的花蕊儿。

塘水如一面大镜,映着花影,越发绚丽多姿。

何长顺想起来,自己初入县衙,便是在这里拜见李大人的。

他也算读书人家出身,但自小就不爱做八股文,颇喜拳脚功夫,父亲苦劝过几次读书考功名的事,都无效果,只能依了他,带他拜入杨老师傅门下学武,日日勤学苦练。

后托父亲身为县衙主簿的福,谋了个捕快的活计,三年前又提了捕头,虽十分辛苦,但护得一方平安,也算得偿所愿。

不论如何,好过逼他日日头悬梁、锥刺骨,净做些无用的笔头文章,却挑不起半担柴米,认不得葱蒜区别。

记得那日,他因初见县令心头紧张,还失手打破了一个茶杯,回去惹得父亲好一顿训斥。

若早知李大人不是乱摆官威的迂腐之人,那只茶杯估计还能活许久。

忆及往事,何长顺自嘲地一笑,又坐片刻,开始有雨点大滴大滴落下来,很快密密匝匝,连成一片,打得树叶噼啪乱响,砸在地上便迸出一个个边缘纷乱的疤痕,天边传来隐约雷响。

何长顺看着这阵急雨,心头突有些不安,这份不安让他感觉更不踏实起来。

通常,这是身为捕头的直觉在告诫自己:要出事了。

翁笛招呼过一批来吊唁的客人,刚刚回房,一名心腹手下匆匆奔进来,朝他耳语:“赖老爷的信来了。

” “哦,那个老货……”翁笛皱眉,伸手道:“拿来吧。

” 心腹四下看看,确定左近无人,方小心翼翼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恭敬递给翁笛。

翁笛一把抓过来,努努嘴,这心腹便低头退下,带上了门。

“哼,老货。

我按你吩咐,日日派人去那李赋声门前闹腾,你许我的东西呢?”翁笛并不急于拆看信件,只夹在手指上晃着,边晃边说,似乎正对着赖老爷本人诘问。

薄薄一封信被他捏着挥来挥去,仿佛挥动一面旗帜,又似舞动一柄利剑,这头是桂川县的乡土人情,那头是省城的官道富贵。

信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在空中跃动,渐渐舞出了韵律节奏,翁笛盯着信,眼神迷蒙起来,脑袋随着它左右摇晃,双肩起伏,嘴里用方才小清音唱的调子哼唱着: “卖了老父,换来荣华富贵,作践知县,赚得锦秀前途……” 他声音渐大,音调越唱越高,如九曲回旋的惊鸟,盘旋着直往云端里去,突然,嗓子提到顶,再高不上去,用力一挣,腔调却早尽了,那惊鸟便似从九天里直落下来,只发出两声嘶哑的赫赫。

“你说看见翁家仆役同赖融的人接触?”萧凤合斜倚在榻上,边翻书边问道:“何时的事?”他身旁鎏金镶宝的博山炉里散出缕缕香烟,如兰香味晕染在半明半暗的房里,竟发出丝丝缕缕暧昧不明的诡秘气息,熏得房里似乎又暗了几分。

“就方才。

小人出门办事,见翁公子贴身伺候的人鬼鬼祟祟,同一人在街角僻静处不知说些什么,那人塞了个东西给他便匆匆去了。

” “你怎说翁公子的人鬼鬼祟祟呢?”萧凤合笑骂:“看清楚了是何人么?” “是赖老爷家的,公子您出入赖老爷家时,那人曾在后头伺候过,嘴角上有颗黑痣,很好认。

” “哦,那人我也有印象,真抬举赖融了,他也配称老爷……”萧凤合话音未落,只听门上咔嗒一响,一人大刺刺推门进来,娇笑道:“表少爷,给您送桂糖藕粉糕来。

” 房内顿时静了,连呼吸亦能听清,只缕缕香味在空中浮动,萧凤合面上冷若冰霜,那仆役也别过头,一脸不耐。

倾枝浑然不觉,依旧笑道:“表少爷,我给你做了些糕点,来尝尝。

” “出去。

”萧凤合将书一扔,冷冷吐出几个字。

“表少爷……”见他如此冰冷的态度,倾枝有些怕,嘴上却仍娇滴滴唤他。

“姑娘,爷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更别说这么大刺刺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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