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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为先还在睡着。
他在这个鬼地方睡了几日了,小头目起初派人严密盯着他,过了几日见他没有逃走的意思,就放松了警惕。
小头目有他要烦心的事。
他的将军不见了。
这仗打了半个月,早已不知道该打谁,起初还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再往后打疲了,不想打了,懒得打了、嗜血的鞑靼人见到鲜血毫无欲念了。
小头目听说又有王爷死了,但死的是哪一个王爷,也没有什么风声。
总之不是阿勒楚王爷,阿勒楚王爷早被斩首了。
小头目举棋不定的时候又想起自己手中还有一张牌,这张牌可是一张好牌,可他不知该如何用。
此刻他坐在谷为先对面欲言又止。
多新鲜,小头目想:我竟对敌国的大将军生出一股依赖了。
而那大将军分明什么都没说过,整日睡觉。
“喂!”他叫谷为先,并用脚踢了踢他,以显得自己不那么弱势。
谷为先睁开眼,看着小头目。
这几日这人并未亏待他,虽不至于好酒好菜,但真是没饿着他。
是以他的目光柔和些。
“我该拿你怎么办?”小头目像在对他说,又像在自言自语:“原本想用你换赏钱的。
” 谷为先笑了笑,远处兵刃相接的声音传了过来,不定谁又遇到谁打了起来。
他不言语,小头目就急了,凑到他面前问:“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应当去投奔…”谷为先故意停下,让那小头目凑到他面前。
小头目听到他说的话,眼睛瞪大了,不肯相信。
“你胡说,最不可能赢的就是他!”小头目不肯信谷为先,放眼鞑靼,唯这一个王爷懦弱愚笨,他怎会胜出呢?可那谷为先看起来很是笃定,这又令他生了一些疑。
天下战事变幻莫测,就像草场上头的天说变就变,就看老天爷想用哪块云遮住日头,这道理小头目懂的。
他踱步出去,仔细思量谷为先的话,信也罢不信也罢,都敌不过当下形势迷雾。
看不清前路,也不能摸黑走路,此时一声突如其来的鸟叫都能将人吓个半死,何况谷为先丢给他这样一个消息。
小头目有些急了,在原地打转,恰在此时他的小喽啰跑上来,到他耳边小声嘀咕几句,他登时睁大了眼睛。
什么?那山上的人嫁的是他?那谷为先说的应是真的了! 投诚!投诚!投诚了就有牧场、草场、女人,越快越好!不能落于人后!可这投诚又该如何投?怎样看起来像真的?小头目又犯难了,最终又扭头去找谷为先。
谷为先见状知晓事成一半,心中微微落定,主动对他说:“这下信我了?” “我该如何做?”小头目蹲在谷为先面前,祈求谷为先给他指一条明路。
谷为先要他附耳过去,如此这般说了几句,小头目起初将信将疑,最终全然信了谷为先,当晚就开拔。
谷为先要他带着人到都城外一百里,远道归来的七王爷会在那里遇袭,此时他“恰巧”救起七王爷,后将七王爷将迎娶尊贵的“山上公主”,拥有鞑靼最厉害的铁骑之师的消息散布出去。
这计中计,耗费了谷为先巨大的心力,差之毫厘就会谬以千里,编造的消息要适时进到小头目耳中,现在就要看那个懦弱的七王爷是否会打道回都城了。
谷为先赌他会回来,他回来,是为投诚,不管哪一个兄弟赢了,他都将第一个跪下。
而其他兄弟断然不会信他,要杀掉他,表面上看这时是小头目的人救了他,其实是谷家军的人。
就算他的兄弟们不杀他,谷家军的人也会演一场刺杀。
而后待小头目放出风声,就会有很多像“小头目”这样的人调转马头,跪在七王爷脚下。
懦弱的七王爷不知不觉之间,被架上了高位。
一切都按照谷为先和叶华裳的猜想在进行。
鞑靼都城百里外,急驰的骏马溅起了草泥,谷为先定睛看去,跑在最前面的就是那迟钝懦弱的七王爷。
他跟他其他的兄弟们真是不一样,眼睛圆瞪,神情紧张,脑中空空如也。
一支箭射向他,他滚下马的姿势十分狼狈,整个人缩在马侧,幸而已故的君主逼他练马术,不然他此刻定会摔下马,被别人生擒! 小头目看着这模样多有怀疑:老君主是那样骁勇的人,“新君主”会是眼前这个吗? 谷为先此时推了他一把:“还不去!” 小头目头脑一热,喊了声“杀”!带人冲了上去!这一仗不出一个时辰就打完了,有如惊弓之鸟的鞑靼七王爷正瑟缩在一边,大热天里裹着一张兽皮瑟瑟发抖。
他不知是谁人救下了他,正在思索如何保命,却看到面前的众人忽然跪下,大喊:“王爷!请王爷清点人数!” 七王爷愣怔之际,小头目已爬上前去,试探性地站起来,搀扶住了他的手臂。
七王爷多少被君主父亲历练过,知晓自己此时应当端个架子,于是昂首挺胸,想说些什么,他的脑力却完全不足以支撑这盛大的思考。
谷为先混在人群中看着他,不禁想起过去数十年:若老君主也像他一样,那额远河岸的百姓日子总该好过些的。
叶华裳曾对他说:“我们就等着,老君主地位无可撼动,但他早晚会死的。
人总会死的。
那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谷为先记得叶华裳当时的神情,她正面临抉择的痛苦,最终做出了选择,她说:“新君主不能由阿勒楚做,阿勒楚最像他的君主父亲,甚至比他父亲还善战好斗,阿勒楚不能做新君主,不能。
” 此刻的谷为先敬佩叶华裳的脑力,她孤身一人在鞑靼,与天斗、与人斗,以鹰之眼锁定了眼前的人。
叶华裳选对了。
谷家军的人也混在人群里,跟随谷为先深入鞑靼草场腹地的战士都身经百战,却从未想过有一天竟混在鞑靼的大军里,亲历鞑靼人的投诚。
那些人在别国举刀伤人,此刻再看:奴颜卑膝,不过如此。
转念一想,纵观天下,何人不是如此? 七王爷仿若看到自己已坐上君主之位,他知他是别人膨胀的权利野心导致的自相残杀之后的幸存的那一位,是以格外害怕。
但他故作镇定,对扶着他手臂的小头目格外倚重。
对待闹剧结束回到营帐之中,小头目适时献宝:“王,王爷,末将抓到了一个…” 谷为先被带了上来,七王爷与他匆匆打过照面,记得这个敌国的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如今他沦为了自己的阶下囚。
七王爷屏退左右,兀自挺起腰杆,欲在谷为先面前抖一抖威风。
谷为先看破了他的虚张声势,开口就直击要害:“适才在人群中看着,不管王爷想或不想,这君主之位,王爷怕是必须要做了。
”七王爷也不全然是笨蛋,他看清了形势,这一闹,他的兄弟们自然会误以为他有夺权的野心,他定是活不下去了。
除非,除非他自己做君主。
“你可能助我一臂之力?”七王爷径直问谷为先。
“自然。
”谷为先应承他,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他动用所有的人手,将杀了回马枪的阿勒楚捉住。
“阿勒楚死了,被砍头了!”七王爷道。
谷为先摇头:“不,他没死,他不仅没死,掉转马头要杀的人就是王爷您。
王爷想想今日之事,其余活着的兄弟是否会怪到王爷头上?阿勒楚是否会怀疑是王爷派人行刺他?” 七王爷仔细一想:是了,是了,其他活着的兄弟也会一股脑推到他头上。
可是其他的兄弟谁还活着? 在谷为先和七王爷见面这个夜晚,在草原深处潜伏了许久的阿勒楚和他的人马出发了。
额远河边长大的阿勒楚,骁勇善战的阿勒楚,最像故去的君主的阿勒楚,被他压抑的源自父亲的血脉在他体内彻底苏醒了。
他甚至这样想:父亲原本并非对我不好,父亲应是要我像他一样,只是我始终优柔寡断,是以父亲对我失望了! 阿勒楚决定将手足亲情抛诸脑后,他才是鞑靼的王!他的人早就潜入各处,这一晚,幸存的三个王爷的人头都被无声无息地割下了!真的是无声无息,阿勒楚的战士潜入营帐,疲累的王爷正躺在床上思量其后的战事,大刀就已举起,落下时血溅得老高,那大刀砍断筋骨的声响,真是吓人;也有敏锐的,起身喊一声,却无人上前相救,因为外面早已烧起大火,贴身侍卫已经被无声杀掉了。
他们并不知自己死在谁的手中,“死人”阿勒楚将兄弟们的手段原封不动还给了他们。
唯有一人没被杀死。
在杀手举刀之时,谷为先从七王爷的床底钻了出来。
鞑靼顶尖的杀手以为自己能杀得了任何人,却没能杀得了河对岸的谷为先大将军。
谷为先处处下死手,五招之内将其制伏,他手中那把尖锐的匕首瞬息间划过那人的血管,血溅起来,人腿一蹬,死了。
再从其身上掏出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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